987.悠悠岁月(4)三合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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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4)

小老太晚上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干脆就坐起来,把煤油灯点上,悄悄的把柜子打开,将早裁剪好的衣裳拿出来,穿针引线的缝制起来。不是舍不得找裁缝,花不起那一两毛的裁缝钱,实在是老太太还未必看的上人家的手艺。那个时候过来的老人,差不多人人都一手好的针线活。老太太当年又是跟着做官的男人在外面见过世面的。那时候有个什么时兴样子的旗袍,只要瞧一眼,回来就能做个差不错的出来。如今说起来都是新样式,衬衫短袖西裤的,能有多难?照样自己裁剪自己能做。叫她说,好论起好看,还是过去那绸缎的穿着好看,姑娘家穿上就像个姑娘的样子。如今这新社会了,那一套不能拿出来用了。但这如今上来的料子叫老太太看,还不如那细棉布的。的确良的穿着看起来是凉快了,其实一点都不吸汗,也就是赶个时髦。

小老太年纪大了,对时尚的眼光那是有的。

偷摸的早就给自家孙女扯了两身了。做一件纯白的的确良衬衫,一件白底兰花的做一件短袖,还有一条毛蓝卡基裤子。裁是早就裁好了,不过是平时得空了,偷摸的拿出来做一点。如今赶着穿,先把衬衫给缝起来再说。

鞋子嘛,做了一包袱在柜子里锁着呢。单的棉的,浅口的偏带的松紧的,都有。

手上忙活着活计,心里就想着孙女这婚事。

也不是没人劝过她。说是给桐招个上门女婿算了。当初养孩子不就为了有一日能叫孩子在跟前端茶倒水吗?可那时候的心思跟如今的心思,就又不能比了。那时候为自己想的多些,可到了如今,孩子也拉拔那么大了,倒是为了孩子想的更多些。

招赘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个生产大队的,男丁多的人家多了去了,家家都觉得娶媳妇难,可到底有几家愿意把孩子往出招的?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那说明啥?说明爹妈没本事,那是要对不起家里的列祖列宗的。赘婿出门,走到人前那也是说不上话,因为身上贴着一个标签,就叫‘不拿事’。你说一个在家里都拿不住家事的男人,谁乐意跟你打交道?这与男人家的脸面上是有损的。你说自家要是说,叫金家老四招赘,金家答应不答应?肯定会答应!以前她也想过,要是实在说服不了这丫头,那就招赘,老实孩子本分踏实,这就行。可看金老四如今那样,这一条道她是不想了。有本事的男人你就算是当时困住了手脚,那之后了。五年十年之后呢?心里留下别扭坑的还是孩子。

再说了,招赘心就向着这边了?金家就在跟前,你说亲爹娘亲兄弟那还能真不管?

大队上四五个招赘的女婿,都是外省的人。为什么不从本村或附近人家找呢?别说男方不想往出招,就是想,一般人家也不敢要。为什么?给女儿招赘的人家,那肯定是家里没儿子,没有顶门立户的人啊。人家也怕呢,你说这找个近处人家的,咱压服的住吗?能把儿子往出招的,哪个不是家里兄弟四五个成十个的,这边家里吵几句嘴,那边都敢打上门给自家的儿子撑腰来。你说这日子能过?还不是糊人的,最后都变成了明招暗娶了。

小老太在心里是把这些事吧,前思后想,左思右想,在心里掂量了一遍又一遍。

要说起金家的不好的地方,先是穷。可又话说回来了,家里儿子五个,一个媳妇借着一个媳妇的往家里抬,一大家子在一个锅里搅勺子的日子又能过几年,三年五年?

撑死三年,那院子里就住不下了。到时候还不得分了家另过,这是必然的趋势。这分家……穷家好分啊。没啥东西可分的,估计得家家背着债。那也都是小事,到时候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再一个就是兄弟多。兄弟多有坏处,这是从短处看。但从长远的看,好处也多。乡下地方嘛,抱团。兄弟多的人家,等闲没人敢招惹。这要是没事就没事,要是有事那就是一股子绳,劲浑!

四个老人,两重老当家的,这事说起来,兄弟多了,不可能叫一个儿子养啊。这么分担,比那兄弟少的,其实还是占便宜的。以自家孙女这性子,是吃不了亏的。就拿那柳家比,家里一个儿子,上面不还有爹妈和奶奶。另外一个在家里招赘的大姑姐。真嫁进去了,日子就好过了?

金家在这一点上,就比柳家强。

那金家的婆娘大蚕,也就是瞧着泼辣厉害,可真要说讲道理,明白事理,那还得是金家这个。要真是人不行,就那日子过的,也没谁肯借东西给他们家了。这家里的事,还不都是女人家出面的。当然了,这谁没点私心呢。有点小算计,也都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说偏心不偏心的,这谁家都一样。五个手指还不一般齐呢,认真计较这个,那嫁到谁家这日子都过不成。

说到底,这过日子过的可不就是人。只要人有本事,知冷知热,啥日子也都过的起来。

至于说怕孩子将来不照看自己的事,她摇摇头,那有良心的,你就是怎么着,她心里都记得。这要是那没良心的,你就是把她拴在裤腰带上,该没良心还没良心。那一个院子住着的,到了饭时,不给爹妈一碗饭的也大有人在。

思量了一晚上,手里的活完了,心里也就有了决定了。

林雨桐一早起来,就被小老太塞了十块钱,“叫上老四,带你去县城去。看有没有凉鞋,也给你买一双。”

真心不用什么凉鞋,镇上比起其他村子那是体面的很了,但还不是到处都是土路。晴天几寸厚的土,雨天是一脚的泥。这样的地方穿凉鞋,能想象的出穿那样的鞋脚有多脏吗?那做的千层底的布鞋就挺好,脏了洗洗涮涮的还能穿。

心里这么想着,虽然是真心不想买什么凉鞋,但是能光明正大的跟四爷出去,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她接了钱,这是为了安抚小老太的。也没真想花她的钱去。

关键的是,这是小老太有了决定了。看来对于自己跟四爷的事,老太太同意了。

四爷一早过来给挑水,林雨桐出去跟他说了,“……有空没?”

肯定有空。

如今这在生产队干活,可不都是磨洋工呢。干上两个小时,歇上一个小时的都是常事。那有事的说上一声,不去出工就不去了。至于说扣工分的事,到了农忙的时候多应上一点差事,也就补上了。

小老太干脆就没叫四爷回去吃饭,留在家里吃了早饭,还特意烙了白面的饼子煮了鸡蛋,叫美美的吃了一顿。然后大大方方的把两孩子送到门口,高声嚷着路上小心早点回来的话。

金大婶一边搅着锅里的稀粥,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发愁,这老大的事说不定,这下面的亲事都得搁着。

但到底是个懂道理的人。吃了早饭,赶紧请住对门的宋婶请上,请她去齐老太那,算是媒人上门,得给女家把脸面撑起来。告诉大家,两家准备议亲,防着人说闲话是一方面,也是男方该有的一个态度。至于说正式定下来的事,这个大家都知道,上面还有三个哥哥的婚事没定呢,正式的程序得往后推。

这都是林雨桐和四爷不知道的事。

两人这会子正为难呢。为难啥?那就是那么大的一个公社,早上只有七点那一趟去县城的车。两人出了巷子磨蹭了一下,转过去去那个畜牧站看了两眼,结果错过了车了。

这可咋办?

除了公社有一台破吉普以外,就是各个生产大队里的手扶拖拉机了。

吉普那玩意,干部都有轮不上的,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再就手扶拖拉机,各个生产大队都有,都是队上的公有财产。可那也要赶上人家正好去县城,顺路捎上也行。可要是赶不上,还想叫人专门送你?美的你了!

得了!要么是走着去,要么就得骑自行车去。

四爷到底是借了一辆自行车来,是他三哥的一个狐朋狗友的。

一路的土坷垃路,骑了一个半小时,弄的满头满脸都是土,这才到了地方。

这个时期的县城,一条街道就差不多走到头了。

可到了县城了,两人傻眼了,来干嘛来了?

买东西回去?钱怎么解释?

最多就是偷摸的吃点好吃的。

可能有什么好吃的?国营饭店一顿白面的饺子,就算是好饭了。

四爷这才一边吃,一边跟林雨桐把去畜牧站这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一遍,“当时是把人糊弄住了,没背景这种事糊弄不住人……”

林雨桐了解的点点头,没背景但有真本事,会干活能办事,这种人领导也还真就离不了。可下面这些办事的,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

说是去上了培训班的,可这培训班也得看是哪一行哪一业。

像是学拖拉机的,那几个月学会,这个不难。还有那开推土车,这都属于一个类型。

但要说学兽医学上三个月两个月的就想什么都学会,这不是开玩笑吗?能记住常见的病症用什么药,再就是学会给牲畜打针,这就算是不错了。还想会更多,那也未免把这事想的太简单。

就像是金家的老大金满城,当时金老头是花了大力气找人托关系把人送去学了,学会了倒是会了,会打针了,会喂药了,然后回来在饲养场干活呢。有啥用?

反倒是金家的老二金满川,没被抽调上去学有什么关系,人家跟当时学开车的师傅到学员都能聊得上话,不光是自己偷摸着学会了,还把家里的老三包括当时的老四也都教会了。不光会开,还学会了修。队上有个啥事,出个车之类的活,都爱叫他们兄弟。这体面可都是自己赚回来的。

这后续的事在四爷眼里不是事,在林雨桐眼里就更不是个事了。

说过了就撂过手不提,林雨桐问起了四爷自己的事,“真这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下去……”

四爷朝四周看了看,见大家有意无意的都朝这边看,就给了林雨桐一个眼色,两人结了账,就走了出来。

在外面,一男一女走的太过亲近,就是合法夫妻,也总是引人侧目的。

两人出来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压着马路往前走。

路上的人多了,没人注意他们说什么了,四爷才道:“本来打算想办法先在公社的电机厂干一段时间临时工,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这个厂子林雨桐知道,是国营的厂子。这个时期的国营厂子,已经开始有些人员臃肿了人浮于事了。好些个有关系有门路的,都把子女往里面安排。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厂子,光是村干部的家属,就有十来个。四爷想走什么门路进去她没问,也没问的必要了。知道他这会子是变了主意了,就问他新的打算。

什么打算?

四爷就笑:“打算就是再等等?”

等什么呢?

四爷看着林雨桐又笑:“我这前程不是在你身上吗?”

林雨桐皱眉,“我能……”刚想说我能干什么的时候,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这人一向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主儿。叫自己去畜牧站,这绝对不是只单纯的逃避劳动。

可这畜牧站能干什么?

给牲畜看病?

肯定不是!

不由的又试探的问了一声,“饲料?”

这么一说出来,不用看四爷的脸色,她就知道,八成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个东西在现在,市场基本是一片空白。做起来就赚钱!

而且属于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养猪总结经验而已,有什么可查证的?没文化就不会养猪了。真把这东西弄出来,那解决的绝对不只是临时工身份的事。

就是那位乔站长,只怕也是愿意伸手帮一把的时候多些,如此才会互惠互利,不怕自家再把他那点秘密给说出去。

林雨桐觉得吧,这事还算是靠谱。两人是从来没想过比如去南方闯一闯的想法的。再说了,去南边的手续还真就未必比找个临时工干干简单。各种的介绍信办下来,只怕是半个县城都知道有人要去南方了。

关注的人多了,可就不那么方便了。人家问你粮票从哪里换的,家里穷成那样,路费从哪来的,这还不包括住店的钱,更不要说成本了。

所以,这事压根就不能提。

本来就是个不大的镇子,逮住什么机会算什么机会,走一步看一步吧,横竖活人不能叫尿给憋死了。

两人溜了一趟县城,吃了一顿饺子,然后偷摸的给老太太买了两斤麻花。回家不能叫人看见,四爷只得把身上那件军绿的外套脱下来,将麻花抱起来叫林雨桐拿着。

进了镇子,就有人笑着打趣,“小两口回来了?”

四爷笑着应了,林雨桐装腼腆,还小声跟四爷嘟囔,“怎么都知道了?”

肯定是家里有动作呗。

好处就是两人接触的时候,只要不过分的亲密,就不会再有人说闲话。

刚一进巷子小琴就从巷子口住的凤兰家闪出来了,拉着林雨桐就一通说,“金婶子请了宋婶子去你家了……”

难怪呢。

“那我得赶紧家去。”林雨桐急着回去,关键是怕这么拦来拦去的,怀里这隐藏着的麻花叫人给发现了。

倒不是不能买,但这嚷出来该怎么说呢?

林雨桐没花小老太的钱,打算回去说这是四爷叫给她买的。那四爷的钱是哪里来的?小老太肯定是不会细问的。小伙子背着家里的大人藏俩私房钱,也是有的。家里人自己知道就行了。

这要是叫人都知道了,还不定说出什么话呢?

两人一边往家里去,一边都想笑,你说着为了两斤麻花,咱们至于吗?

不过小老太的脸色却真因为这两斤麻花和照样退回来的十块钱更好了起来。这小子还不算傻,知道家里的兄弟多,爹妈的一碗水端不平,知道往小家里划拉。

这就好!

特意去厨房给四爷煮了一碗荷包蛋,整整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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