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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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峰伸出大手推开门,然后在门口站定。
怀莺从里屋出来,慌乱地望着向峰,过了片刻,当她意识到向峰身后还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旺福时,旋即恢复了女主人的从容镇定,道“旺福,你下去吧”,旺福如获大赦。
向峰那热烈的目光,一沾上怀莺,就片刻也不离开,怀莺脸上一片飞红,她垂下眼睛,没好气道“你有什么事吗?”她没意识到的是,当她对他有了情绪,也就意味着她承认他很重要,还意味着她潜意识里信任他,相信他能接纳她的脾气。
向峰道“我认为你知道”,他的目光已经不是热烈,而是激烈了,但声音却那么轻、那么深沉,这两种神态混合到一起,是很难想象的,一方面极力释放着自己,一方面又极力克制着自己,混合后,一种极强的引力场就产生了。
怀莺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道“我不知道!”
向峰一改严肃,极为真诚和礼貌地道“能请我进去说吗?”
一连串不稳定的情绪,弄得怀莺几乎没法思考了,她的全局观念已经彻底溃散,仅存的智力,也全放在了对话的局部字眼上,她说“腿在你身上”时,还觉得自己只是说了合乎情理的话而已。
向峰进了门,顺手把门带上了,跟着门一起关上的,还有世俗礼法,她的心跳得更快更有节奏,但却觉得轻松了,密闭空间里,两人之间的警惕、对立感都消失了,而久被礼教所压抑的情感,一时间弥漫得到处都是。
向峰屡次造访苏宅究竟所为何事,怀莺又何尝不明白呢?当然不是来和那个“油滑虚伪”的苏泓文套交情的,而是为了她而来,每次见他来,她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紧张,她曾一度有些得意,为向峰的钟情,为自己的魅力,但是,想到自己已为人妇,那种背德感就爬上心头,通篇诉说着“道德”二字,向峰不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有所凭借,道德叫她去抵抗,理智叫她去闪躲,向峰一来,她溃不成军。
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身着笔挺军装的向峰,很缓慢地靠近着怀莺,就像一座冰山在海面上滑行一样,不徐不疾地“撞”向怀莺,怀莺这条扁舟,根本无处可躲,她绝望得浑身颤抖,她的小舟浮浮沉沉,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山把她撞得粉身碎骨。
向峰离怀莺已经很近了,两人只有三五寸的距离,冰山却忽然停了,怀莺的小舟战战兢兢,飘飘摇摇,她猛地捂脸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向峰轻声道“我很想你”
怀莺颤声道“想我干什么,我都嫁给别人了”
向峰声音更轻了,道“你想我吗”
怀莺摇头,眼睛里滚下两颗豆大的泪珠,道“没想过”
向峰转到怀莺面前,怀莺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锃亮的军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只听向峰道“我不知道你,但我每个日夜都在想你,要是……假如我能今天听你说上一句,你想过我,哪怕叫我明天去死,我也高高兴兴去……”
怀莺把脸扭到一旁,道“你别胡说了”,向峰不说话了,默默注视着怀莺。
怀莺红着脸,沉不住气地匆忙看他一眼,道“你该走了”,慌乱的小舟趁机想要驶离。
向峰瞅准怀莺沉不住气的那一刻,一把搂过她的腰肢,将她的胸脯紧紧贴到自己的胸膛上,怀莺登时瘫软了,脸不由自主地埋到他的脖子里。那个大冰山还是撞上了,她的小舟粉身碎骨,沉了,沉得壮烈,沉得体面。
在往后三四个日夜里,他们拼命补偿着错过的十年,常常是天旋地转,分不清白天黑夜,陷入深深的缠绵之中。
怀莺不是没想过,一定会有人发现他们的私密,可当她一注视向峰那张冷静迷人的脸,就仿佛什么都忘了,也意识不到一切危险和担忧了。
直到向峰觉得心满意足,才电告他的战友,现在,会议可以结束了,让苏县长回家吧。
两三个月时间过去了,向峰再次来到苏宅,他在共进午饭的时候,把苏泓文给的三千块,分文未动还给了他,苏泓文坚辞不收,向峰道“县长务必拿回,当时我收下这钱,只是为了消除县长的顾虑而已……”,他抬手打断苏泓文假意逢迎的举动,道“县长千万别推辞,近几个月,弟兄们在贵地驻扎,民力消耗很大,这笔钱我不能要,县长不如用它去救助穷苦人”,向峰吃了口菜,似乎是不经意地说道“再说,我们收到命令,这几天就要往前线开进了”
怀莺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说不清含义的眼神凝视着向峰,她的所有动作都停住了,准确的说,是定住了,她的筷子驻留在碗上方一寸的位置,上面还夹着一块饭。
苏泓文作出惋惜状,接着就“义薄云天”地保证道“洪旅长放心,只要我苏泓文掌管阳原一天,这里就永远是你的后勤基地”
向峰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道“这个我倒不担心”
饭桌上,怀莺始终偷偷地、紧张地望着向峰,她想从他眼神里知道点什么,可向峰把自己表情遮盖得死死的,始终不予回应。
向峰的部队开动后不久,本不周密的私情,还是东窗事发了,不知是谁告了密,怀莺的不轨之举,惹得苏泓文大怒,他发怒的真正原因,倒不是因为被人夺爱,事实上,他俩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爱,遑论夺爱呢?他只是一贯把女人当作个物件而已,更何况,他也不止这一个“物件”,他本人就有两房姨太太,他发怒,是因为“绿帽子”叫他颜面扫地,彻底践踏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他在屋中羞愤地撕扯着怀莺,踢打着她,辱骂着她,极尽卑劣恶毒之能事,怀莺被打到墙角,疼得直冒冷汗,却连叫都没叫一声,她好像并不怎么痛苦,第二天,她净身出户,除了向峰的三封信外,她什么都没带走,她走得很痛快,很利索,像丢掉一双旧鞋子一样,毫无眷意地离开了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