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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国篇)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大陆迎来了今年内日照最短缺的月份「幽暗之月」。
公国仍处于秋爽季节。实际上,真正的昼夜更替还是一如既往地进行,日夜分半。
造成日照短缺的主要原因并非是普通的自然现象,而是一种叫做「魔海潮汐」的特殊奇观。
每到这个时候,一股数量堪比恒河沙数的元素粒子——一种人人熟知且我们都惯称为魔力粒子的东西——
从外太空穿过大气层,涌入这颗人类居住着的星球。期间内每日,在白昼将更替为黑夜的前两个小时,这股广若海域的元素粒子便覆盖满了整个天空,与天空融合,产生酷似黑夜的色彩;
它们消散的时间也要比黑夜更替为黎明的时分迟两个小时。
这就是日照时间比暗夜时间足足少了四个小时的原因。
不见黄昏,黎明不晓——故称为「幽暗之月」。
每天有一段狭缝般短暂的时间,可以目睹到一幅接近末日征兆的奇象——一轮金色的太阳从黑夜浓密的东方升起。
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对反差较大、不按常理组合的色彩较为敏感,常因这个奇观而感到莫名恐惧。
这是连好奇心也无法覆盖的本能的畏惧。
可以想象得到,与柔和的月光截然不同——黑夜中的金辉,很是刺眼。
公国为此还将所有学院的上学时间进行了调整——一律要到白天,黑暗粒子完全散开之后才可开放校门。
「魔海潮汐」现象自圣石时代后便开始出现,且很是影响公国人民的生活。
幸亏,这个现象仅能延续一个月份。人们对此并没有保佑多大的烦恼。
到了幽暗之月的最后一天,这些元素粒子便像一支遵从了紧急命令的军队一般,短时间内尽数撤离,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宇宙之所以被魔导学者描述成一个无尽的黑暗领域,其原因大概是宇宙也充满了具有漆黑粒子形态的黑暗元素粒子吧。
公国内学术界中对魔海潮汐的假说,也就只有这个算得上有信服力的了。
幽暗之月过后,大陆便进入真正的昼比夜短的寒冬季节。
而这个季节的首个月份,被公国元历创立者命名为「凝冰之月」。
当然,现在离凝冰之月的到来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白天,难得的晴空,对于人们来说是一个远足旅行的绝佳日子。
从圣都格兰西斯的北门出发,经过一片景色美好的绿油油的野外。
旅人踩出来的土黄大道与路标一同指引着邻镇的方向。
四处都很安静,不存在任何让人感到嘈杂的噪音,有的仅是微风拂动浅草而发出的让耳朵感到舒适的沙沙响声。
白发青年指了指眼前的路标,绽开微笑向跟随身后的少女说着,再需要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便可以到达邻镇来弗雷姆了。
这个小镇,是菲尔萨与雪莉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期间的一处必经之地。
此时两人身处的圣都野外,方圆数千米。
除了来弗雷姆之外便再没有可靠的落脚点了。
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两人在约定的时刻前分开、各自行动。
一个小时后到小镇东门集合。雪莉负责为旅行补足干粮与水量。一切琐碎事都交给助手后,菲尔萨依照惯例准备到骑士公会那边签到。
在此前他一直在街道上游逛着。
和平的小镇——这里看似未曾受近日突然涌现的魔物军团来袭,一片安详,让菲尔萨这个除魔骑士感到安心。
小镇气氛如常,毫不喧哗。镇中居民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正如在他眼前这单物品交易一样,平凡顺利。
递过一个银币,菲尔萨从街边一位老实巴交的摆摊者中购买到了一样当地的土特产。
一顶毛毡帽。与他身上的大衣几乎同色,帽顶旁还嵌有一片白色羽毛。
这顶帽子与菲尔萨的服饰完美地搭配。
如果和外人说,帽子其实也属于银翼服的一部分,应该会有很多人深信不疑。
在本镇的骑士公会中,居然遇见了熟人,让菲尔萨惊讶不已。
身穿祖母绿燕尾外套的艾利克斯侯爵,面无表情地与当地公会人员交谈着。
向菲尔萨草草打过一声招呼后,便没多对他说什么,继续投入与公会人员的交谈中。
菲尔萨心生好奇,边在柜台前持笔签名边想着侯爵那时的奇怪神情,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鹅毛笔,在空空如也的墨水瓶中随便撩了几下便书写了起来。
他想着,与其说侯爵那是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是一副克制着尽量不让严肃表露出脸上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紧张?
难道是因为手下的黑曜骑士被敌人重伤的事情吗?
菲尔萨写了好久才惊觉,手中的笔并没有沾上墨水,他「哎呀」一声并用手拍了一下额头。
好心的公会人员微笑着为菲尔萨换来一瓶墨水。
当他完成惯例的签到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小子!”
“咦,侯爵先生。”被吓到的菲尔萨再次朝侯爵打了一次招呼。
菲尔萨猜的不错,原来侯爵刚才正向公会人员打听着那个将黑曜骑士打成重伤的炎之魔使,怪不得神情如此严肃。
“兰帕德与奥利娜都还好吧?说起来真是愧疚,我与他们两人在进入树海前是一起的,后来又分开了。”
侯爵安慰着青年,他称受伤也是一种经验,一种历练。更何况,他们俩早已痊愈,并且已经在执行着另外的任务了。
菲尔萨摆出一副释然的样子。
继而侯爵少有地躁动,“真是想会会那个操控火焰的魔将呀,居然将我的两个徒儿打成重伤……”
这个敌人牵涉到了王国的历史——菲尔萨很想将这条线索告知侯爵,可是又不知道一时从何说起。
关于王国历史,他想起了过中一些蹊跷,于是疑从中来。
“对了,我想问问关于「时都暴乱」一事,当时到底有没魔物出现?抑或是其他一些作恶的人?”
“一切变异都是由逆时之塔引起的。”
这句话让菲尔萨惊了一下。不为其他,只因梦中的记忆早已告诉自己,这压根就是无知学者的胡扯。
侯爵没有看出他的心中所想,继续解释着:“当时让时都处于混乱状态的的确是一些魔兽,凶魔之类的巨型魔物,它们像约好似地大量出现并进袭时都,可悲地是当时无人生还。而且也并没有出现什么作恶的人,如果有的话,应该也在魔兽袭击中死光了吧。”艾利克斯很确定地断言道。
“有什么证据吗?”
“魔兽的残骸。我们在时都中发现了魔物大量的残骸。估计是居民与它们抗争时所尽力除掉的死去的魔物吧。我还留有证据。”
菲尔萨沉默不语,心中震惊。
“不过,历史对魔物的详尽描述却是首次出现在艾尔方斯卿的南征一战当中。由此看来,可以得知,当时时都内发生了一些很神秘的事情。”
菲尔萨的心情有些不快,“哦,原来如此。”
“你怎么会这么问?”
菲尔萨表示自己是从一些不知名的野史书籍上得知的。
最后,侯爵下定誓言,将继续以一个历史研究者的身份调查下去。
于是,两人结束了漫长的历史话题。
“今晚这里又有一个宴会,我想你可以借此机会接触更多的贵族,以方便你日后的人脉关系。”侯爵对,面前这个青年暗示道。
菲尔萨婉言谢绝,“我伤势未愈,不敢多沾酒水。况且,我从同伴那里出听说,银翼似乎有召集令,可能等下我便要动身离开来弗雷姆。”他借口推脱。
侯爵还想挽留,菲尔萨转头看了看柜台旁的座钟,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与雪莉约定好的集合时间。
他站立起身,“我的同伴在等着我,再不动身便赶不及了。再会,侯爵先生。望阁下宴会愉快。”
菲尔萨从墙上取回帽子,向侯爵鞠了一个躬,转身告辞。
他拉低帽檐,匆匆离开。
还指望能从侯爵口中得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事实证明是几乎不可能的。他也是掩埋历史的其中一人。
纹徽告诉自己,与梦中记忆不符合的描述都是虚假的,是人为的伪造。
至于为何这么做,菲尔萨还不知道原因,恐怕是要埋藏一些不见得光的「真相」?
也许只是他自己多心了,侯爵其实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无辜之人。
但怎么看,都好像有些不对劲。
侯爵将这段历史解说得实在是果断了。
夸张点说,仿佛就是亲眼看过一样。并且,还对部分细节进行了「充分」地隐瞒以及伪装。
菲尔萨在离开时,步伐匆忙得在门口外撞到了人。
“对不起……咦,原来是雪莉啊。”菲尔萨见是同伴,也就省了道歉。
“我的鼻子……”雪莉摸了摸被无头苍蝇似的菲尔萨狠狠撞了一下的鼻子,痒得厉害,继而掩着,声音变得像感冒了一般,“是我又怎么了,难道我就值得被你撞吗……”
他们俩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白银骑士团曾经的总部根据地,也就是旧称「烈鹰宫殿」的王国旧址。
自进入圣石时代后便被公国划为重要的王国遗迹,它矗立于来弗雷姆附近的沙漠的中央之地。
前往参观的旅客实际上不多,一切都是因为那片环绕着遗迹、且面积颇大的沙漠地带。
辛苦的跋涉让参观的旅游人士望而却步。
菲尔萨与雪莉朝着猎鹰宫殿遗址的方向已经跋涉了几乎大半天,再过不久,天空会因为魔海潮汐的来临而被染上虚伪的黑夜之色。
不过在此前,阳光仍是猛烈无比。空气中似乎也在散发着酷热的气息。
青年为自己的严重失误而自责。不过说起来,艾尔方斯当年从王都出发,直至到达烈鹰宫殿时不是仅需要四个小时的时间吗?
自己从来弗雷姆出发,按理说路程还比从王都出发的要短。
这片脚下的土地,历经了一百多年,从王国时代的茂密森林,次生演替成一片沙漠。
部分区域甚至连沙砾都不存在,仅留有干裂的地表。其中,让原本可以通往宫殿遗址的直路变得不可行走的,正是一些裂开的地缝,更有几处已经形成了陷地裂谷的雏形。
旅行者若是冒昧靠近这些破坏了地表坚硬结构的缝隙遭遇崩塌的危险。
综上所述,菲尔萨与雪莉必须要绕着这些严重龟裂的危险地势,兜一个大圈,这导致行程徒增了两倍。
他拍了拍脑袋,早知道就留个心眼,买一张地图,先观察地势再做准备好了。身为一个冒险者的一贯常识,从自己转职为骑士后便遗忘在脑后。
“干粮充足,我按照你的吩咐准备了两个人能用一天的水量,可是望着这没有尽头的沙漠,我还是担心不够啊……”
同伴雪莉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并理了一下额际的留海。
“这次大意了……”
没过多久,两人将水壶里的水喝得一滴不剩。走了几步,干渴之感再次来袭。
然而,他们俩距离目的地还很遥远,起码此时还望不及建筑的踪影。
菲尔萨想出了一个临时补充水分的下下之策,他深吸了一口气。
“雪莉,你退后一下。”
听着,同伴感到了周围的魔力流动。燥热的风,骤然变冷,扑面而来,甚是凉快。
菲尔萨左手一挥,从地上冒出了一根冰柱,在烈日下晶莹剔透。
“你……”
“喂,不「吃」一块吗?”
菲尔萨用力咀嚼着冰块的玩笑般的表情,引来雪莉扑哧一笑。
“休息一下,然后继续赶路吧。”他柔和地说着。
驱动魔力,凝结空气中的水元素,以此生成冰元素。
这一着比生存手册中所描述的技巧「烈日下找个大坑,铺上塑料膜,用桶收集水汽」来得要快,而且简单。魔力一使出,繁琐的步骤全部跳过。不过——
魔力的消耗却是平常的五倍,相当于在战斗中施展一个大范围的魔法。
原本他的魔脉就不大顺畅,眼前的状况又加上五倍魔力的迅速消耗,让他感到阵阵眩晕,使其不得不坐下歇息。
这就是在炎炎烈日下强制凝结冰元素的结果。
现在为了解决干渴这个燃眉之急,即使明知是下下策也不得不使出了。
他深知自己的冰之纹徽能够减轻凝结冰元素时带来的负担,可是……
这个时候释放纹徽的力量的话,要是不久遭遇魔物来袭该怎么办。使用纹徽必须相当谨慎,这是自己的王牌,更是「秘密武器」。
说来,促使他想出用魔力凝结冰块这样一个对策的,是一个偶然从脑海中闪过的有关于艾尔方斯征战时的典故。
其相似之处是,艾尔方斯与菲尔萨一样也是将水凝结成冰。
顺利解决面对的难题。
烈鹰骑士团——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改名为白银骑士团了——前往南方,行军至一座诡异的峡谷,遭遇一条宽广的河流拦截了白银众原本计划好的行军道路。
这条河流被唤作「荷鲁斯河」,横跨整座峡谷。后面有魔物与南蛮紧追在尾,于是白银众不得不渡过河流。
否则就要与敌军进行毫无胜算的正面一战。
可是,众人都在互相疑惑着——渡河可有良方?
艾尔方斯首次在白银众眼前,释放了纹徽的寒冰力量。山谷中亮起了白色的极光,河面瞬间凝结成晶莹并稳固的冰块,这让白银众得以顺利跨过河流。
听从了白银众与黛斯菲尔的建议,艾尔方斯识破敌军的弱点,在此处一举击败南蛮的魔物与武士军队。
尽管菲尔萨的纹徽「冰之燐光」是艾尔方斯的「极北之辉」的雏形。
可是,「冰之燐光」并未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够将一条河流瞬间结冰。
他暗暗地想,艾尔方斯的身影还真是不可企及啊。
这时候,他发现,一脸神秘笑容的雪莉正招手让自己过去。
她用一块具有尖锐棱角的石块,在一块没有多大损缺的地面上画了一个魔法阵。
阵中的各种符号画得很是完整且端正。
雪莉有一种初学者的认真融入在魔法阵里面。
这时她已经驱动着魔力,让魔法阵运行起来了。
在阵的中央之处闪耀着翡翠色的光粒,那是游离的暂时以有形的形式存在于空中的风之元素魔粒,正不断盘旋运动着。
阵的外围边缘,同样以魔力凝聚起来的无形的风之元素,形成一堵环绕雪莉自身以及菲尔萨的能够隔绝热量的「墙」。
因为魔法阵所需要的魔力与阵的范围大小成正比,为了尽量节省魔力,她只画了三米的直径。
菲尔萨先是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同伴,后又转为赞许。雪莉低下了头。
“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会使用元素魔法阵……”菲尔萨惊讶着。
原来雪莉还未离开圣都前,从奥利娜那里学来的。
“那么,你能不能用元素阵来协助我战斗呢?能够用来实战吗?”
同伴猛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否认似地摇了摇头,“目前我还不是很精通,不过我会努力的。”
同时她内心也闷闷地嘀咕着,就关于作战的事情呐你的脑子转得最快了!
事实上,元素阵的用途——当初雪莉学习的目的,正是要用它于协助同伴作战的。
雪莉曾告知奥利娜关于自己与菲尔萨在树海里与敌人一战的情况。
奥利娜听后,建议尽量不要让两个人一同冲上前锋与敌人对峙。
像雪莉这样纤细的女子,更加不可。对于菲尔萨与雪莉这样的组合,一般的战略是从「一前一后」的搭配基础上进行构思的。
所谓的「一前一后」,就是一人后方辅助一人前锋杀敌。
雪莉若是作为菲尔萨的后方支援的话,还能够咏唱范围魔法,干扰敌人。
奥利娜对双人战术、以及联手对付敌人的经验甚是丰富,于是雪莉请求她教授多一些经验。最后,奥利娜让她学习元素魔法阵的使用。
“这是刚学不久的……”雪莉刚才看见菲尔萨驱动魔力解决缺水难题一事,同时想起了近日学习到的风之魔法阵及其效用,灵光一现,就现在她将阵法用于实践,虽然不是用于作战。
“靠……靠近一点吧,阵好像画得窄了一点哦。”雪莉建议道。
菲尔萨撩起过襟的大衣衣角,盘坐到坚硬的地面上。同伴也背对着他端坐下。
两人的后背彼此贴近,同伴呼吸的起伏通过互相依靠着的身体传了过来。
难得有一个休憩的机会,他闭上了双眼,认真歇息起来。
不过,他好像怎么样都静不下心来呢。
眼前是屹立于干裂地带上的遗迹,历经变迁不断的百年,这座巍峨庄严的王国建筑,犹如一名活生生的巨人骑士,受伤半跪地上。尽管如此依然存活在蓝天之下,坚韧不拔,如同烈鹰众的精神。
古有白银骑士团不满王国之政变、统治者只倾心于扩张国家版图的野望、而忽视民众的苦难心声。
于是听从极北斯诺瓦山脉中隐居的众贤者之进言,以北为开端发起起义;
今有自己,率领复苏的魔族战团,重归大陆——这片本属于魔族、却被人类占领的范伦铁诺大陆,誓要覆灭这个在大陆上建立起来的虚伪国度。
为了重新体会艾尔方斯卿领军出发时的澎湃之情以及烈鹰群雄之心,这个佩戴着幽冥寒冰面具的男人,郑重踏入烈鹰宫殿的正门。
魔族君主——佛雷德?丹利泰尔,驾临人族的烈鹰宫殿遗迹。
身后跟随着的是被同族称为「六贤者」的其中一名魔将,以极强的炎之魔力著称的梵?提泰伦。
“魔君,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重视艾尔方斯的记忆。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老实遵照着自己的灭亡命运剧本而扮演英雄角色的小丑罢了。可是这样一个小丑居然会带来了我王国的灭亡!”梵毫不保留向魔君表露出对魔君所敬仰之人的轻蔑与强烈敌意。
半晌,佛雷德未对下属给予理会,而是继续自己的步伐穿过长廊,到达宫殿的大堂门口。
“倘若魔君才是艾尔方斯的转生,那么我今天的敌人将不是菲尔萨,而是面前的魔君你了。”
佛雷德停下脚步。空气中隐约夹杂着微微灼热的魔息。尽管梵面对着自己的主人,也并没有胆大到要倒戈相向。
可是佛雷德还是感受到了梵那股并不是针对着自身、而是肆意向四处发散的强烈杀意。
从破坏逆时之塔后回到魔界的万魔殿的时候,梵偶然得知魔君获得了艾尔方斯的记忆,误以为魔君才是艾尔方斯,后竟然出手偷袭魔君。
万魔殿还因此被梵的烈火烧毁了一半。
后果是可想而知的——魔君毫不犹豫把突然暴怒起来的梵制服,并动用魔力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虽然内讧可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总要让手下尝尝魔界之主的实力的滋味。
得知魔君确实并非艾尔方斯后,梵才知道误会魔君,并重新立誓,为魔君效忠。
六贤者的其他成员,一向都对梵的暴躁脾气无可奈何的。
现在,不像梵,魔君情绪平静,更没有丝毫恐惧,只是感到了些许不耐烦。
“梵将,你对王国的忠心确实值得赞赏。本君对王国、对艾尔方斯卿的看法与你不同,可是有一点却是同样的,那就是吾等都一致否认今日公国在这片大陆上的存在价值。”
“这是肯定的,不然我也不会选择与你同盟。可是魔君为何会得到艾尔方斯的记忆?这正是我的疑惑。”
梵的语气稍微恭敬了一些,于此时此地触怒魔君、与魔君开战可不是一件好事。
“请谨记,不是本君得到了记忆,而是记忆寄宿到了本君身上。”
雪莉跟随着菲尔萨到达目的地——烈鹰宫殿遗址。
菲尔萨与身处干裂地带近乎迷路时截然不同,很是熟悉宫殿内的环境。
他感受似地闭上了双眼。景象仿佛回到了王国时期,白银的崛起像剧场一样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雪莉跟随着菲尔萨穿过正门,这时发觉他停顿了脚步。刚踏入这个门口时,心生憧憬与期待——以及之后,对颓废的烈鹰的无比失望之情。
殿外。艾尔方斯违抗王令,固执地坚持着要完成训练,将烈鹰领军到南方征战,并以此重新取回昔日的名誉。
训练场中。艾尔方斯与芬奇利,两次决战在标靶的红心之上,那时候的激烈战况历历在目,紧张的心情顿时涌起。
马厩中。芬奇利给予艾尔方斯一样贵重的物品,那就是前团长曾经佩戴过的、作为领导者之证明的白银面具。
室外的练兵场上,他们俩进行再一次的对决。
艾尔方斯首次向烈鹰众现出了极冰圣剑「丹利泰尔」的真实形态,也亲眼目睹了芬奇利的日冕圣剑「米朗森斯」。
两名出色的武士交战在一起,放下初建的友谊、所谓的团中职阶以及各方的荣誉,内心同样渴望着毫无界限的纯粹的比武。
两方经久对战不分胜负,一起累倒在地上。
雪莉吃惊地问同伴,为何会对烈鹰宫殿的结构如此之熟悉?
同伴从来没有提起过曾经到过这里呀。
就算是曾经参观过一两次,也不可能会熟悉到就像是逛自家后院那般地步。
“我啊……”菲尔萨笑了笑,解释道:“艾尔方斯在这里居住了几乎半年了。”
“可是……”听罢,雪莉似乎想起了,菲尔萨其实是继承了艾尔方斯的记忆的继承者啊。
“昨晚的梦境,把我带回这里来了呢。仅一个晚上的梦,就让我在王国中度过了半年的时间。”同伴半开玩笑地说着,可他所说的话绝对没有半分虚假。
“难怪我今早看你起来的时候,一副疲惫得就像是彻夜未眠的样子呢。原来你回到王国里「游魂」了!”
雪莉此时明白了英雄传承下来的记忆所为他带来的负担。
在一个人的心中、脑海中,却容纳了两个人的记忆,好比一个水壶,强行容纳了两份水量,几乎要将容器撑破了。
这样的状况,可以称之为沉重了吧。
先前一段时间,雪莉还在为菲尔萨继承了英雄记忆而感到高兴,现在体会到了他的真实情况,不免将其转为担忧。
“喂……不要摆出一副很担忧的样子。”同伴想继续说下去,可是,转而又像是发觉了什么事情一般,将话吞了下去,只是简短地说道:“敌人来了。”
她同样警觉了起来。
大堂中,古老的圆桌依然存在,只是木块有被腐蚀的迹象,有些许残破。
菲尔萨与雪莉、佛雷德与梵,四人在此相遇。
拥有硕大桌面的圆桌,将两队人隔开。
梵压了压手指的关节,全身亮起火光,准备迎战。这边的菲尔萨,也已经将魔脉中的魔力尽数驱动了起来。
“且慢——”
魔君佛雷德用命令的语气喝停了梵。
“本君对面前的人有话要问。”
梵不可置信地凝视着魔君,极不情愿地收回四散的炎之魔息,并退后一步。
菲尔萨与雪莉满是疑惑。
佛雷德挑选了一个适合的座位,正对着他们俩坐下。稍后,他将腰间的佩剑——
一柄萦绕着青紫色魔息的宝剑——亮出并映入众人眼帘,平放到桌面之上,以向对面的两人表示无诈。
身为魔族君主的佛雷德,即使不必使诈也有能力将敌人击败,不让他们俩再次踏出大堂一步。况且鉴于自己高贵的身份,鬼祟的伎俩简直是有辱魔君的名誉。
“坐下。”魔君向两个年轻人示意道。
雪莉犹豫着,却眼见菲尔萨将包裹着皮革的佩剑解开,横放在桌面。菲尔萨端坐下来,可眼神中的警惕依旧不减。
他所警惕的并非魔君,而是魔君身旁随时会扑上来的炎之魔将。
他不必放下兵器,双拳便是他夺去敌人性命的兵器。
梵并没有坐下,而是退后一步,站在魔君身后。
仿佛他与艾尔方斯的转生者同坐一张桌子旁,是一件天大的耻辱。魔君并不理会属下的举止动静,面具中露出的目光依旧没有从同族的菲尔萨身上移开。
骑士与魔君,这两个不同戴天的仇人同坐一台,这看似非常荒谬。然而于此时于此地,菲尔萨与佛雷德,确实是如此平静地,面对面,像谈判一样,同坐一桌。
“古老的传说中,圆桌象征平等。今天,坐在圆桌旁的我俩,也同是如此,起码就在这一刻,同时是如此。”魔君用平静的语气,像宣言似地说着。
菲尔萨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对面的人说下去。
“在这里,我不是魔君,而是佛雷德;你不是骑士,而是菲尔萨。”说这句话时,魔君改掉了「本君」的自称。
“那么,阁下——”菲尔萨同样静下心来,也向佛雷德用着礼貌的称呼,可是接下来简短至极的问句却毫不客气:“有何贵干?”
魔君回答道,“让我们来回想一下,命运对我们所做出的选择。”
菲尔萨不明所以,沉默着。
“首先——艾尔方斯卿真正的记忆选择了我,可是他的纹徽却选择了你。在这里要让你知道的是,艾尔方斯卿也同是魔族之人。”
菲尔萨猜着,这番话似乎在暗示,身同魔族正是获得纹徽力量的契机。
不过他对此存有疑问:“不可能——你也获得了艾尔方斯的记忆?还有,他不是被圣龙黛斯菲尔抚养的人类吗?”
“关于我的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佛雷德跳过了对面之人的第一个问题,“关于黛斯菲尔,实际上她是光属性的幻兽种,但不属于圣龙种。另外还有一点你有所不知的是,极冰圣剑「丹利泰尔」的特性。
那是必须要用魔血才能使其完全显现为真正形态的「圣剑」。现在,你懂得了吧,为何艾尔方斯卿会选择我们两人作为继承者的契机。”
“因我们都同是魔族中人,艾尔方斯也同时如此。所以他选择了我们两个作为了继承——我知道你想这么说。
可是,很遗憾,尽管如此,也无法证明我与你所走的道路必须等同一样。假使一定要走向相同的道路,那么,我现在所走着的这条才是绝对正确的。”菲尔萨反驳道。
佛雷德摇了摇头,“你对我的话理解得太肤浅了。我问你——”他将语气的分量加重,音调如常,话语却增添几分威严,似是质问:“你本继承了艾尔方斯之纹徽,为正统的魔族血脉之人。可是,若说你选择的路是正确的,那为何要沦落至与人共伍?居然还要残忍到要杀害魔族同类?”
佛雷德原本以为,菲尔萨会以一贯的冷静语气回答自己的质问——可是,结果出乎自己预料。
他站了起来,湛蓝的双目在一瞬之间凝满怒色,并紧盯佛雷德,激动地说着:“你们魔族——袭击了我的村庄——并杀害了我的母亲!”
这次轮到魔君哑口无言。
沉默数秒后,“你的母亲——洛芙娜,并不是被魔族亲手杀死的!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佛雷德抑制着自己的怒火,尚且平静地反驳着,“你如实告诉我,你的母亲,到底是谁的牺牲品呢?是我们魔族,还是神?”
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太多了,触动了菲尔萨的心弦,“你为什么会……得知这么多?”
“回答我!”佛雷德喝道。
“母亲……为了保护村庄……为了保护我和……我的姐姐,动用了身为半神族才拥有的……禁忌魔法,消灭了恶魔。可是……自己却遭受了神的天罚而痛苦死去。”这段回忆是他最不愿意去回想的,他忍痛断续地说着。
“那么,亲手将你母亲送进地狱的,到底是谁?是魔族还是神明?”
“别狡辩了!要是没有你们魔族的入侵,母亲就不会动用神的力量,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罪魁祸首还是你们!魔族!”
佛雷德沉默了数秒。“我实在没有想到,你母亲居然会为了保护曾经背叛过她的村民,舍身发动了禁忌魔法。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亲手将你母亲送入地狱的,是你们所信仰着的神!哼,难道,你因为恐惧强大的神明,才将仇恨的情绪尽数转移至同族的身上?”
“你错了。”
“什么?”
菲尔萨一改刚才的激动,突然变得冷静异常。他的剧变让在场的人屏息。
“我是无信仰者。我与所谓的神明已经划清了界限。今生我不再接受神的恩赐,神的治愈,神的搭救,假使有一天,我身负重伤,我陷入绝境,几乎要死在神的面前,也绝不会向肮脏的神求救。可是比起神,我更憎恨你们,一切悲剧皆因你们魔族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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