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质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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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奢冷冷道:“昭然若揭?少傅大人之意,就是没有实据喽?”

费无极一怔道:“证据自然有,只是当时情势所迫,若逐条查实,只怕朝局动荡、外敌觊觎,若不当机立断……”

伍奢扭头怒视费无极:“是谁说应当机立断?又是如何的证据确凿?难道诛杀重臣,就不怕朝政不稳了么?”

费无极语塞,伍奢紧盯住费无极追问:“少傅既说令尹恃功自重,那么请问,令尹之功,功在何处?”

楚王神情一滞,费无极与群臣亦是一怔。

伍奢字字千钧:“先灵王无道,国人苦之,敢怒而不敢言。大王振臂而起,兵谏之初,百事艰难,令尹不顾毁誉,举家纾难,辅佐大王。世人皆知令尹有拥立之功,却不知这拥立二字之后,乃是对家国的赤子之心、对大王……效忠之诚!”

楚王面上愧色与疑色一闪而过。

费无极反驳道:“有功之臣,便可目无君上么?”

伍奢沉声道:“令尹性情刚强,或有不修辞色、言行急躁之处,但其乃大王倚重的首辅之臣,纵有过错非议,也应慎于刑求,怎能如此草草定案赐死?”

费无极被伍奢眼神所摄,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伍奢的双眼。伍奢难以抑制心中的悲愤,他立起身来,转身,居高临下直直盯住费无极,语气几近质问:“为臣之道当有补于君、不悔所行。此案少傅大人可曾仔细推敲?令尹入狱获诛如此之速,你可有请大王三思而行?”

费无极低着头,不阴不阳地回答:“若说推敲,太傅大人之言倒是颇可玩味。太傅这般为大逆之人说话,可曾……三思而行?”

伍奢怒道:“少傅大人有话,不必这般迂回,直说便是!”

费无极微笑道:“太傅大人是质直之人,那下官便问一句,大人这般为斗成然说话,究竟是替人喊冤呢?还是……在为自己开脱呢?”

伍奢冷笑道:“少傅大人此言,是在向大王与诸位同僚昭示你离间君臣之心么?”

费无极一愣。

伍奢语气严正:“治国之道在于君臣齐心、庶民效命。你却处处挑唆君臣猜忌、引朝臣自危,这可是为臣之道?”

殿中群臣中不少人面现赞同。

伍奢说到后来已是气得长须微颤:“令尹三朝老臣、才望功勋均堪称群臣之首,遭此对待,难道不怕令群臣寒心、民众指摘?身为王臣,却不谏阻规劝,难道不怕陷君上于不仁?”

群臣中多人面露惭愧之色。伍奢站立的身影似乎带有强大的力量,场面僵住。楚王不禁皱眉。

费无极突然呵呵一笑。这一笑甚是诡异,众臣,连伍奢均为之微微一怔。

费无极慢条斯理道:“太傅大人辩才卓绝,下官佩服,只是大人满口法理道义……真是在为逆臣鸣不平么?”

伍奢含怒问:“那少傅以为呢?”

费无极含笑以手抚额道:太傅大人字字句句,都在指责下官不尽臣责,挑唆君上、陷害功臣……若按太傅高论,下官可谓罪大恶极,那么伍公子当街行刺,自然便成了剪凶除恶的义举。太傅大人用心良苦,下官……心服口服。

这话便是诛心了。

朝臣中如沈尹戎等与伍奢交好者,不禁皱眉。

伍奢大怒道:“君子之心坦荡,何惧他人讥谤?小儿之罪,自有王法审度;臣下功过,岂在一人之口?”

费无极反唇相讥:“那太傅这般以一人之口为贰臣伥目,还谈何公道法度?”

伍奢冷笑一声:“贰臣?”

楚王眼皮一跳。费无极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触到了楚王的忌讳,面上现出讪讪之色,一时不敢再说什么。

伍奢一字一句地:“今日朝堂之上,多是先灵王旧臣。若说贰臣,在座诸公,连本官在内,哪个……不是贰臣?”

楚王坐不住了,喝斥:“太傅!”

众臣面面相觑,脸色多是惧中带愧。伍奢跪,叩首于地告罪:“臣此言不逊,当向大王请罪。”

殿中众臣多现出敬佩的神情,只是无人敢在此时附和。只有费无极等少数几人用期待的目光等着楚王发作。楚王虽怒,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由于肌肉僵硬,显得有些狰狞,冷冷开口:“太傅之言,是说寡人……昏馈,不辨忠奸么?”

伍奢拜道:“臣不敢。先灵王无道,臣民自生背离之心;大王英明,才有众臣效死。而令尹甘愿冒贰臣之名,毅然追随大王,其苦心……当得大王惜悯一二,恳请大王……三思!”

伍奢之语胆魄过人、入情入理,竟说得楚王不知如何发作。半晌,楚王才微微冷笑了一下,缓缓道:“说得好……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寡人降罪于太傅,是不是……反而坐实了寡人冤屈忠臣、杀戮勋老的恶名?”

伍奢于地俯首道:“臣不敢。臣并无此意。”

楚王冷冷地:“不敢?太傅好胆色啊,伍家的直谏之风,果然名不虚传。好!”

楚王大袖一挥:“寡人便效先庄王,做一名虚怀纳谏之君!司败、刑尹!”

楚王明明是召唤司败与刑尹,眼睛却盯着伍奢。二人一怔,出列行礼。

楚王依旧盯着伍奢,冷冷道:“大案方了、国都未宁。当下,勘乱治安乃是第一要务,凡是相关案情,要认真查问,不可轻忽。”

伍奢神情一滞。刑尹飞快地与费无极交换了一个眼色,与司败揖手躬身,答道:“臣谨奉王命,定当详察细审,保王都安宁!”

楚王敏锐地观察到伍奢表情的变化,发现伍奢不再穷追猛打,面上肌肉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些。正当楚王起身之际,伍奢面现坚决,他再次挺身揖手。

楚王猛然皱起眉头,不等伍奢再开口,几乎忍不住烦躁地挥挥手。

鸠舍马上拉着长声唱道:“散……朝……!”

费无极与众臣叩下头去。众臣只有伍奢一人冗自直身未拜,显得分外触目。

伍奢看了看同僚们匐伏的背影,微微抬头,见楚王立在王座前的身躯,玉旒遮挡住了楚王的面容。

伍奢无可奈何地叩下头去。

随着楚王离席,众臣渐渐散去,费无极冷冷深深地看了伍奢一眼,转身离去。不少大臣在离去时关切地看着伍奢,但都不敢说什么,默默而去。

大殿内,只余下伍奢跪在殿中孤独的身影。

伍奢缓缓抬起头来,面对着空荡荡的王座,面上两行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