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贫的梦幻(六)(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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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子时初刻,在福建臬司衙门的八字大门外灯笼火把通明,将衙门外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大门两侧排列着一队队挎刀执枪的衙门兵丁;在大门正中的台阶前摆放着三张木几,三条太师椅,每张木几上都放着厚厚的奏本,三条太师椅上各坐一个身穿绯红官袍,胸前绣有孔雀补子,头戴乌纱帽,腰系金带的官员。正中那人正是五前在仁山宫殿与敖鑫相遇的布政使狄晖,此时的他双目炯炯有神,面带威严,丝毫没有五年前的颓丧;左侧坐着的是国字脸,短须精干的按察使岳浩,一脸冷肃;右侧坐着的是刀眉魁梧的都指挥使林健武,一脸威煞。
离他们三尺开外的正南,左右各摆有太师椅,左边摆一列九椅,端坐着九个身穿青色官袍,胸前绣有白鹇补子,腰系乌角,头戴乌纱帽的官员。右边摆六列五十四椅,端坐着五十四个身穿青色官袍,胸前绣有?鶒补子,腰系乌角,头戴乌纱帽的官员,六十三个官员庄恪谨敬。
在离两侧官员一丈开外,各列百个全副武装。全神戒备的衙门兵丁,一手执兵器,一手执火炬。在正南离诸官二丈开外摆放着三辆囚车,驾马乃是神骏高大,火红的天马,囚车四角各站立一个威武雄壮,披甲执锐的天将。囚车内绑缚着金黄色捆仙绳,锁链加身的三个妖兽神态各异地审视着眼前的官员。但闻蝎钺一声叹息:“都怪我们没有听从圣尊的令旗,才有此祸。”旱昊冷笑道:“无妨,咱们的落网,正可催化天界对徐卿玄的防备和猜忌。”蛛蜾亦冷笑道:“没错,徐卿玄拥有通天彻地的法力,再加他不过二十岁,年轻气盛,功盖天下,朽懦不安。今后他若被天、人二界所围逼擒剿,那场景想想就大块人心!”三妖相顾而笑,蛛蜾囚车东角的一个天将喝道:“狂贼,休得无礼!”蝎钺冷哼道:“鼠辈妄充猛虎,恬不知耻!”
北边二丈开外的六十六个官员听清了神魔的对话,内心不由一阵咯噔,却不露声色。
大门正中台阶前正椅上的狄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大人,如今盘踞福建三十九年的贼寇蝎钺已在天神协助,诸位大人出生入死以佑辅中终于落入法网!至于仁山的残贼,明日之内也被剿除。此上托苍昊估我大明社稷,中承皇帝英明神武,下赖列位良宰贤牧圆木警枕,终使福建春回大地,阳光明媚,群生免刃悬颈项之忧。”言毕,他起身先向苍天深深一躬,然后,转身朝北跪下遥叩拜道:“罪臣深受皇恩,幸蒙任寄,提镇一方,忝位封疆十年。上不能报效圣上如天之恩,素餐藩台,迫于邪丑凶肆,有辱朝廷尊严,罪在不赦;下不能抚牧黔首,致王民为邪丑所愚,明心被蔽污,行悖心戾;六尺被煽构,挥刃相磔,以致千里王化之邦竟成枭境虺域。此臣万死难赦之罪,罪臣虽阖族尽赴九泉亦难消悠悠亡魂之怨。罪臣诚俟圣诛,再拜!”言毕,匍匐于地,抽泣呜咽。
其余官员亦起身先朝苍天一躬身,然后向北跪下遥拜请罪。听了狄晖的话,一个个泣下沾襟,平素在外人看来威煞森严的臬司衙门大门前的场地上哭声一片。周围警戒的兵将亦向北单膝跪下。刺骨不休的朔风在此时忽然猛烈起来,将上百支松油火炬吹得忽明忽暗,吹得上百个兵将睁不开眼,原本墨云密布,漆黑压抑的福州上空陡然间飘来一片腥雾。凄凉痛肠的呜呜声伴随着猛烈朔风回荡在衙门门口每一个官员,每一个兵将,每一户人家耳边。匍匐抽泣的官员骤听此一个个哭得更伤心,同时一个个寒毛直竖,浑身发颤。抬手遮挡寒风的兵将听此一个个倒抽凉气,毛骨悚然。福州城内已然熄灯安睡的人或挑灯夜读者听此一个个惊惧失色,汗流浃背。唯有衙门正南看押三大妖兽的天将岿然不动,威武依然。而三大妖兽在忽明忽暗的火炬中两眼闪着森寒的冷光,狞笑着傲视向北请罪的诸官。
一盏茶的工夫后,猛烈的朔风骤然止息,凄厉瘆人的哭声骤然止息,忽明忽暗的火炬变得稳当明亮,所有人松了口气。岳浩、林健武揍近伏泣不已的狄晖,轻声道:“请藩台大人暂息哀戚,福建王化之地为邪丑所污染,非惟大人的干系,下官等亦责无旁贷。”
九府五十四县的官员泣声道:“臬司大人,都司大人所言甚是,圣上要降罪,朝廷要查咎,下官等甘愿同三台大人共赴三司、诏狱,绝无二话。”
狄晖直跪拭泪道:“我主管一省的民务,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天大的干系理应由本台所担,灭族抄家亦理应由本台所担。诸位大人俱是朝廷英杰,百姓所仰,何苦如此。”
岳浩、林健武将他扶起到太师椅前,诸位官员亦相继起身拭泪来到椅子前恭诚待命,所有单膝跪下的兵将差丁跟随诸位官员的站起而直身,复位戒严。
岳浩、林健武向狄晖拱手道:“大人廉洁奉公,不似前几任藩台虚图宁折不弯,清正自律之名,多陷王民于贼刃,此一省数百万缙绅、庶民举目所知。十年来,大人折节于贼寇,以庇一方宁祥,闽地数百万生灵因大人得以保身全家。大人的一片赤诚,无愧日月。如今残孽犹在,余贼顽抗,下官等望大人暂息请罪之志,带领官民,振奋人心,犁邪尽丑。如此上不负朝廷,下不负百姓,望大人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