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7上:迎佛骨上天雨土,杖逆奴谏议苦谏(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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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可不是要变天了。”

佛殿檐子下铜铃才铛了一声,枢密使严遵美瘦长的颈子扭了一下,不知圣人有没有听到。自从枢密使刘行深、韩文约上升中尉,他与杨复璟居此职差不多一年了。圣人近来有些耐不住气性,动辄便怒,特别是在佛堂做晚课时,最忌打扰了,他是生怕风来雨来,闹得是处也不清静!正寻思着,忽地一阵风便灌了进来,怀中的麈尘朝他脸上一甩,珠帘便摇动了。

严遵美流矢扶过去,轻声向里说道:“大家,起风了!”门又不能合,日间圣人还嫌热的。

帘内昏色的烛光扑闪了一下,懿宗一身常服趺坐在蒲团上,眼睛微闭着,两手转着佛珠,这一扑闪并没有影响到他。一边的僧彻和尚却将眼睁了,自从皇帝起意要迎佛骨,他的心就再也没有真正安静过,于佛弟子而言,这是莫大的荣耀。可他也知道此事一起,佛与佛弟子又将遭到朝野士庶的许多谤言,此大非佳事,可是他也无辞劝谏!他看了看皇帝宽阔的腰背,心中叹了一下,圣人的心地太过柔弱,这是他佛性的根源,可也正因为此才会为魔障所苦!

沉甸甸的佛珠一颗一颗地爬上手指堆砌成的高崖,又从从容容地在这指崖上坠下去。懿宗李漼的全部心意都集中在佛珠的升降上,口中的佛号也稀疏了,成了一种低低地喃语。

这真是一个澄滢、静谧、祥和的世界,一切繁杂、苦恼都远远的逝去了。突然檐下的铜铃蛮横地闯入了他的耳内,他的意识开始苏醒。似有无数只手在一瞬间抖开了无数的画卷,女儿的形象再次出现了,或作婴孩,或作童稚,或作少女,或已及笄,或已下降,或卧于病榻,或幽于棺椁,或堕于地狱!檐铃响得愈是急剧,珠子转得愈是急剧,他心中变幻的画面便愈发的可怖,他想停下来却无法停止,猛然啪的一声响,似是骨折筋断,画面随之!

“阿弥陀佛!”

看着满地跳窜的手珠,僧彻和尚念了一声佛号。李漼睁开了眼,头额上满是汗珠,望着老和尚,望着庄严的佛像,他的心神很快就重新安定下来,拾起了蒲团左近的几颗珠子,他站了起来,上了一炷香,然后对老和尚行了佛礼,道:“明晨道场斋戒,有劳上师了!”僧彻流矢还礼道:“此乃小僧职分!”

李漼出了昭德寺,看着初月单弱如舟,风云肆卷,欺压天地一片晦暗,便不由地又想起那些幻景来,也不知从何时起,他总会将女儿与地狱想在一处,也让他辨不明是自家心造还是如何的!御辇在咸宁殿停下时,雨便下来了,倒也赶巧,滴雨不沾。

昭德寺是大内的众多寺庙之一,近着中朝,咸宁殿便在左近,自从懿宗召了僧彻入宫,便再也没有往金銮殿去过,他需要安宁,佛能给他带来安宁。

第二日,李漼脚才下地不久,严遵美便进来报说,魏王、凉王、蜀王、吉王都在殿外了。李漼流矢唤了宣,几个大的年初搬出了宫,他也有好些时日没见了。从卧内转出来,偌大的食案上已陈满各色杯盘,金玉相焕,香气馥郁。李漼也不坐,捧了盏温酒在手,品了两口,四个儿子便拜了进来。

“儿臣等叩问父皇圣安!”

魏王李佾领着三个阿弟拜下了。李漼道:“朕安,起来罢!你三个在外宅可好?”李佾道:“回禀父皇,儿臣与凉王、蜀王皆安,便是想念父皇、母妃,不能时时承欢膝下!”李漼点头,亲手递了两盏羊乳过去,问李佶道:“三郎,你肥了不少,还能骑马么?”十七岁的蜀王接盏在手,红着脸道:“能的!”

“六郎,今日斋戒,空净身心!”

吉王李保点头道:“父皇遣使往法门寺迎佛骨,儿臣便不曾荤食了!”李漼道:“不须如此,你才十岁,长养身体要紧!你四哥(威王李侃)、五哥如何不见?”李保道:“回父皇,四哥还在早课,颂念《法华经》,一会便到!”却并没有说及李俨。李漼递了一盏羊乳在他手里,问道:“莫不成你五哥也在念经来?”李保低头道:“父皇,五哥还没起。”李漼皱眉道:“他晚上又做什了?”李保便将头低了,不再说话。

蜀王李佶便道:“儿臣昨晚入宫后,去他宅里望了,人不在,宅里也没人知道人在何处。”李佾道:“押宅使也不知道么?”李佶摇了摇头。凉王李侹缓声道:“父皇,昨日白天五郎倒来过十六宅,问儿臣借钱使,说是玩骰子输了。儿臣没给,一个不留神,倒吃他摸走两件银器。”李佾怨道:“你如何不告我知道!”李侹面无表情,没有答话。

李漼心情大坏,问道:“魏王,他可也寻过你?”李佾道:“寻过!有时在宅外遇着,他身边是什人都有。提鸡笼的、提鹅笼的、抱蹴鞠的,好些还带着器械,都不成个皇家形样了!”李漼脸上便愈发难看了,也不知一个十二岁的孩儿如何恁的没礼法!李佶便道:“父皇,其实这也不怨五郎,都是那个小马坊使田令孜调唆的!”又是这个小马坊使,李漼流矢张声喊道:“严遵美,着人将小马坊使田令孜拿到内侍省,杖死!”严遵美也不多话,将旨传了下去。这田令孜虽与前左军中尉田全操有些关系,不过田全操已是死人了,而且田令孜如此妄为,也合当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