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76下:正言信手布香饵,平章闲步识贤才(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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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令孜到政事堂时,中书省的官吏正在廊下食,韦保衡、赵隐、刘邺三相也入食阁。宰相会食阁中,是扰不得的,这个故事田令孜自然知道,阶下踱了踱,留了句言语,便走了出来,望着门下省过去了。
大明宫内中外三朝,中朝正殿为宣政殿,门下省居其东,中书省居其西,两者中间只隔了一个殿前广场。因政事堂在中书省,门下相公也在政事堂,田令孜任枢密使以来还从没有往东边走过。到了省门左近,那些个杂役见一群绿衣捧着一个紫衣的宦官过来了,以为是有诏命到了,慌不迭走避开去。田令孜兀自进去了,很快便见一个紫袍官迎过来,这厮又长又宽,却不厚,只是个大骨架,筋骨粗大,少肉多皮,很有些鹳鸟的意态。
“左散骑常侍曾元裕见过枢密使大人!”
来人深揖,甚是恭敬。左散骑常侍虽是侍奉之官,可以品阶论,只在侍中、侍郎之下,他来迎也相宜的。田令孜揖道:“公便是曾左貂,吾家得闻大名久矣!”曾元裕道:“下官庸碌之辈,有何名声!”田令孜笑道:“公之父本是成德博野军的军将,长庆元年(821年),随着博野镇遏使齐荣归朝。你生在奉天,先事齐志萼,后事齐克标,屡有战功。四年前率一部博野军随宋威援西川,立了功勋,渐至此职,是也不是?”曾元裕稍怔住,道:“是,一丝不差!”田令孜笑道:“汝家郎君齐克俭与吾家大有情谊,这厮无赖,逢人便将你夸口!”曾元裕笑着点了点头。
“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枢相可有吩咐?”
田令孜指了指西边道:“三位相公正在阁中会食,不敢阑入,故走了过来!曾公,如今省中可有什干才?”曾元裕道:“下官乃不学武夫,如何知道的!”田令孜道:“将相将相,能作将便能作相,如何不知道?但说无妨!”曾元裕道:“不知枢密公问文才还是武才?”田令孜笑了下,道:“先说文才!”手一指高峙的鸾台道:“可引吾家往上一观?”曾元裕点头,便往前面引。
鸾台又唤黄阁,与门下省的凤阁——紫阁相当,一左一右,独高出于省垣,相望成翼,乃是相权的象征。可门下相公多在政事堂料理政务,这黄阁中便空了,与普通楼阁也无异。
曾元裕对门下首的事务也不甚了了,人物却识得不少,他是武人文性,性情爽直,又能恭谨,有事无事遭际上的,谁也愿意与他盘桓一番,因此寸长尺短的他多少知道些的,思想了一番,他道:“文才便数谏议大夫卢携,此公为人强毅,又好文章!”田令孜作色道:“便是那不知忌讳的?这人可是一张巫祝嘴儿!”曾元裕低头道:“枢相问才,非是问德!”田令孜笑了笑,道:“这厮也确实是文章铿锵,悍不畏死!他现在可在省中?”曾元裕道:“病假在家。枢密脚下小心!”呵!大概是畏罪了。田令孜上了廊梯,在秋阳的照射下,廊栏上附着的灰看得很清楚。
曾元裕转话道:“年轻一辈中左拾遗裴贽也好!”田令孜道:“这人的从叔可是裴坦?裴坦如今是何官?”曾元裕道:“华州刺史!”田令孜故意问道:“此公颇有名望,如何不在朝?”曾元裕依实答道:“裴公与故相杨收是儿女亲家,杨收得罪而死,故不得在朝!”田令孜又问道:“人都说杨收罪不至死,乃当时左军中尉杨玄价、枢密使杨玄翼所害,公以为如何?”曾元裕将阁子门推开了,立到门右。给门一衬,他的肩背愈发显得弓而不直了。
“元裕当日犹在庆州守戍,并不知其中情实!裴贽以为杨收侈靡,贪贿受赂之事必有。下官以为国家收复安南,杨收不为无功,有功而不念之,遗口实于天下,使后来者无以劝,当日倒不如赦其死罪,长流不返的好!”田令孜憨笑点头,猴眼聪明弓眉倔,果然不假!跨进了阁子里,一落脚灰尘便扑鼻过来了,窗口光明,浮尘乱舞。
曾元裕将前门也推开了,外面栏杆上竟还落着几只鸟,扑扑数声惊飞起。田令孜看着屏风上的字画道:“武才有谁?”曾元裕转身叉手道:“恕下官狂妄,武才便是下官!”田令孜笑着转了身,指着坐榻道:“此可坐得?”曾元裕道:“枢密要坐歇时,不如往事厅去。这里久不坐人了,怕不安稳,灰尘也厚!”便掏出条白绢巾擦拭起灰来。田令孜道:“这武才非谓弓马,最要紧的却是韬略!”曾元裕道:“不怕枢密见笑,在下也胡乱读过几本兵书,虽不甚通,也知其大略!”田令孜笑道:“这话便是通的,古来大贤读书,都是这般,不求甚解,但观大略!”
这真是这话,曾元裕倒真有些讶然了,看来这小马坊中出来的枢密使不可小觑!一条巾子擦得污黑了,榻上还是不干不净的。田令孜道:“罢了,吾家这衣袍可新!嘿,嫌脏时便没福呀!”便往外面栏廊上去了。曾元裕呆了呆,才要跟过去,便听见楼梯上登登作响,一看却是礼部尚书、同平事刘邺上来了,流矢上前致礼。刘邺略揖了揖,望着田令孜背影便喊:“枢相!如何到了这腌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