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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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吖一家的日子像一条细细流淌的小溪,平淡无奇亦波澜不惊,丢个石子下去激不起一个大水花。如今,逢集赶集已经成了存生和猫吖的固定工作,塬上的人无需知道他们的本名和绰号,习惯性的称他们为白家洼卖菜的老王和老王老婆。他们把多数欢声笑语和好脾气都留在了菜摊上,每天卖菜回来算账数钱也是最为得意的时候。猫吖还是习惯唾口唾沫在手指,一边搓钱一边嘴巴里念叨着数目。燕燕三个有时作业写完的早,他们也来凑热闹,猫吖就给他们一踏一块、五毛、两毛和一毛的零钱。他们三个一边整理一边数,也学着猫吖的样子大拇指和食指在嘴边蹭点口水,下意识的“唾唾”两下,这才进去数钱的状态。每凑够整十块,用最后数到的那张折叠夹住以作记号。猫吖靠在窗户边的墙壁上,一边数钱一边说:“白庙集上五毛一块格外的多,不像寨河集人一出手就是红皮绿皮。今天收的几踏子零钱,数起来没多少,捏在手里夹不住。”存生耳朵里别着一根烟,刚才要抽时被猫吖唠叨了几句,悻悻地搁在了耳后,摊开了记账本,头也不抬的说:“白庙毕竟离城近,现在交通也都便利了,遇上个红白事坐个车到城里就拉回来了。寨河来去路费贵不说,一来一去把时间都耗在路上了。现在人不比那几年,都图个方便省事”。猫吖接着说:“跟了这么多年的集,我还是爱寨河集上的买主,不仅人实诚,出手也大方,不像咱们集和冬九集上的人,有钱还是个贼小气,有时候为一两毛钱舍不得往出掏,然来然去,说的人嗓子冒烟要不出来。尤其白庙有几个人,叨嘴的我瞅见发愁呢”。存生合上账本,长舒了一口气,他的烟瘾上来了,觉得嗓子眼里像有虫子在爬动,急需要冒一根烟来抚慰,他起身叹了一声,做出要出门的姿势,边走边说:“三六九等活人,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呢,不管它大钱小钱,把一车菜卖完钱揣兜里才算完事”。说着径直走向洞门出去了,猫吖低声说着:“你看那烟瘾发的不行了,装腔作势地在这做了一阵样子”。
塬上的夏天往往姗姗来迟,过了端午节才有了夏天的模样。山里的麦子地势低最先成熟,为了和塬上的麦子错开时间收割,山上的麦子都是早熟品种。前几年的“蚂蚱”品种因为产量低都已经被其他品种替代,不过,麦行里还能零星的看到这些早已被淘汰的麦子穗。耐不住性子的人已经在地里挑拣黄透了的麦子收割,麦子地里像是被小孩子随意的涂鸦过,留下不规则的方块形状,麦穗还绿的那些麦子还需要晒个天把儿,等麦穗完全干黄才能收割。临近麦收,集市上卖菜的人似乎一夜之间又新添了几个,也有搞二道批发的菜贩子,整车的拉来莲花白和葱头,按批发价在集市上叫卖,要知道大多数的塬上人就认洋芋、莲花白和葱头,因为价格便宜耐吃。存生和猫吖这些三道贩子卖不上价格,原价卖又分文不挣。存生两口子现在拉多半车厢菜都卖的吃力,看着行人大包小袋的装着买来的菜,只在他们摊位前买少许的细菜,像芹菜、大蒜、辣椒等等,这些都是条件差不多的人来买。加上这几年塬上人自己的菜园子也起来了,菜的种类越来越丰富,菜地里的大葱、菠菜、萝卜、豆角、辣椒、西红柿也陆续长成。黄瓜像毛毛虫一样密密麻麻的倒挂在藤蔓上,过了晚上,明早再看,前日手指头长短的毛毛虫已经长到一巴掌长了。存生和猫吖内心有些惆怅,市场就这么大,如今一个馒头被这么多个人分,到手的利润是越来越少。临近太阳落山天色渐暗,市场里只剩下卖菜的那几个人,他们似乎都没有回家的意思,还在盼着赶晚集的买主急匆匆地来买菜。存生叹了一口气,起身大声吼道:“葱头便宜了,一堆一块钱——”,效林在旁边瞅了一眼存生,眯着眼睛苦笑着,干裂的嘴唇,嘴角边的口水沉淀呈半圆的白晕。效林媳妇彩霞咧着嘴笑着说:“连个捡烂菜叶子的都不进来,给谁便宜卖去呢?不行了拉回去明儿个拉庄里串庄卖”。彩霞刚开始卖菜时,不管多早晚都要打扮一番,画上像火棍一般黑的眉毛,有时口红都从嘴边画了上去,艳红的让人不忍看第二眼。为此,效林总是阴着脸骂道:“咱们要去卖菜下苦力,又不是去赶场子跳舞跳六,你打扮的像个妖婆一样给谁看?”彩霞只是笑着不言语,才不管他怎样谩骂,照旧天天浓妆艳抹。尽管头上一直戴着宽大的帽子,也招架不住从早到晚背着太阳,脸庞和脖子被晒的都是黝黑发亮,早起上的妆早已被汗水浸透,脸上抹的粉像夜幕下的山峦重叠起伏。白效清婆娘手里啃着馒头,就着一根辣椒,迈着外八字步伐招摇过市,笑着喊存生:“老王,不要钱倒我菜堆堆上,哈哈哈!这把它先人亏了,卖了半辈辈菜,还没有像这几天这么熬煎,想白送都没人接承!我看这一行弄不成了,不如把镰刀磨块当麦客子走”。还没等存生说话,柴寺的小黑笑着说:“你还呻换啥呢?就你和老王卖的最好,我们其他的人还不是跟上当垫背的呢!唉——天黑了,没人了,收拾了回家割麦走,钱不好挣咧——”。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脸上都露出无奈的表情。菜摊上没有卖完的绿叶菜被晒的蔫儿吧唧的,莲花白等的烂菜叶子、葱胡蒜皮散落满地。猫吖拿个袋子把菜叶子装起来拿回家喂鸡,自从卖菜以来,最后剩下的烂菜叶子她都收集起来,第二天王家奶奶剁碎拌上些牛吃的饲料喂鸡。猫吖抬头一看,存生又回到三轮车座上发呆,眼角两疙瘩眼屎,猫吖赶紧“啧啧”骂道:“你看你窝囊不?两团白囊囊的眼角屎。没人了收拾回家,干坐着等啥呢?都没卖完,又不是谁一家子,收拾回去吃了,看能把卯上麦子捡黄的旋着割点。生意不行了,正好割麦子”,猫吖这样说着,其实心里还是不甘,她这几天盘算着菜卖生意不成了,不如批发一车西瓜,或换麦子或收现钱,应该比买菜强些,她注意已定,准备回家了才和存生商量。秀梅还在旁若无人的唠叨着骂银银:“那木头人坐困了还要挪下位置,你除了尿尿就四平八稳的往车座上一靠,这一车菜像是给我拉的,一副事不关己的嘴脸。本来这几天生意就淡,你拉个驴脸搁那一坐,好像天底下人都欠你的,好不容易来个打问价的买主,你端个架子爱答不理的一句话‘问那个’,你像是别人家的男人一样,即就是别人家的男人,对待人该还有点人理待道。嫌我爱唠叨,你把那是个人的活好歹干些嘛!天光神!我上辈子眼瞎了咋看上你这么个货的……”,银银坐在车座上板着脸,斜着眼睛瞪秀梅,咧着嘴巴咬牙切齿,“咦呀——咦呀”、“啧啧啧”的重复着,以此发泄情绪。秀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憋了一肚子气如果不倒出来的话,回去指不定两个人还得干一架,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银银为了那点一文不值的脸面,不会和她大动干戈。她哪里管得起别人正在盼望着看一场热闹,笑话她们两口子三天两头闹的鸡飞狗跳。对于她来说,死气沉沉的婚姻生活,这样乌烟瘴气的日子,比起别人的热嘲冷讽,她哪还顾及得到自己的尊严和面子,那都是留给本来就有的人的。她一边装着摊位上下剩的菜,一边喋喋不休的谩骂,有时候压低声音自言自语,转身一看见银银,不由得抬高了嗓门,故意传话到银银耳朵里。效林凑近猫吖跟前,小声说道:“你看这两个人,怎么都是些没担当,生意好了,你看她眉开眼笑,生意不好了,皮叨叨的一直能传,生意不好大家都不好么,又不是谁一个人生意不好。让我过去把那个各个说一顿,看一会儿还撕扭起来呢,丢人现眼。”猫吖赶紧拦挡:“你快悄悄回去收摊子回家,再不要火上浇油去了,那两个就这样的怂架势。一个端个臭架子放不下,一个处处能怂要显摆,懒汉碰上了能怂,一直就那么个样子,谁能把他们的官司断清楚。”存生故意扯开了嗓门抑扬顿挫的喊道:“唉,卖钱不卖钱,肚子先填圆。走——各回各家垤饭走!”对面战临被逗笑了,呲牙咧嘴的笑着:“一看老王都把本钱卖回来揣兜里了,你看那裤子口袋憋的鼓囊囊,我们这垫背的,一天背上太阳混日月呢”。存生“哼哼”的抿着嘴笑了两声,“唉,谁家锅底黑不黑只有自己个儿知道”,转头问猫吖说:“都收拾那完了吗?我摇车回吗?”猫吖把称袋子丢进车厢说了句:“你摇你的啥,眼睛让狗屎糊住看不见我收拾光了嘛”。菜场里只剩下两三个菜摊子了,都在忙碌的收拾回家,秀梅一个人把剩下的菜装好放进三轮车里,银银摇响了三轮车准备出发,转头横着脸看了一眼秀梅,秀梅蹭一下踩着踏板坐在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