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审讯室的灼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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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这半年来在向阳街收保护费,商户们敢怒不敢言,
除了刘婶和张姐,卖水果的老陈上个月因为进货没通过黑皮,一筐橘子全被泼了农药,只能看着橘子烂在摊子上。
黑皮每个月十五号都会来派出所后巷给他送烟,有时候是“红塔山”,
有时候是“阿诗玛”,逢年过节还会带瓶散装的“高粱白”——
他在派出所干了十五年,还是个普通民警,每个月工资只有三百多块,
家里儿子要上高中,学费得五百多,妻子又有风湿,常年要吃药,这点“好处”他舍不得推。
上次儿子问他
“爸爸,你怎么不跟王叔叔一样当所长呀”,他只能摸了摸儿子的头,说“爸爸没本事”。
林凡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视线急速变暗,像有人猛地拉上了黑布,眼前的白炽灯变成一个模糊的光斑,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周建军骤然变了的脸色——
先是惊疑,接着是慌乱,
最后藏不住的紧张爬满了额头,连手里的搪瓷杯都晃了晃,茶水又溅出来几滴。
下一瞬,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滑下去,“咚”的一声重重砸在水泥地上,
后脑勺磕在桌腿上,疼得他眼前一黑,意识像被洪水卷走,彻底沉入黑暗。
“哎!他怎么真晕了?”
赵磊的声音瞬间发颤,他赶紧站起来,
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伸手探了探林凡的鼻息,手指都在抖——
他在警校学过急救,知道头部受伤昏迷的人最怕颅内出血,
上次模拟急救时,教官说“这种情况必须马上送医院,晚了会出人命”。
“周哥,他头上有血,别是出人命了吧?”
他说话时,眼睛盯着林凡后脑勺不断渗出来的血,那血顺着水泥地的缝隙流,
像条红色的小蛇,他的腿都软了,刚才的嚣张劲儿全没了,手心全是汗。
周建军也慌了,他赶紧蹲下来,膝盖撞在地上都没觉得疼,伸手去翻林凡的外套——
他得找到那张备案回执,如果回执真的在,
就证明林凡确实报过警,他之前说“没报警”就是撒谎,要是林凡真出事,这就是他的把柄。
林凡的外套内袋缝得很牢,他手指在粗糙的布料里摸索,
终于摸到一张皱巴巴的纸片,抽出来一看,
上面“1994年12月5日14时备案”的字迹用蓝黑墨水写的,清晰可见,
下面还有他当时随手签的“周”字——
那字写得潦草,是他当时嚼着口香糖签的,没多想。
纸片边缘有点破,还带着林凡的体温,潮乎乎的,显然是被贴身放了很久。
他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昨天林凡来备案时,他随手签了字就把回执塞给林凡了,
忘了跟黑皮说,现在回执在,就等于他的谎言被戳穿了。
他赶紧摸出腰间的摩托罗拉传呼机,那是所里配的,整个派出所只有五台,
他的传呼机号码还是儿子帮他记的。
手指都在抖,按县医院的号码时,按错了两次才按对:
“快!叫救护车!就说派出所审讯室有人晕倒,头上有伤,很严重!”
传呼机的蜂鸣声在空荡的审讯室里回荡,像一道催命符,撞得他耳膜发疼,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赵磊蹲在旁边,看着周建军慌乱的样子,突然想起上周跟警校同学打电话,
同学说他们所里有个老民警,
因为偏袒赌场老板,帮着老板打压举报的商户,最后商户被打成重伤,躺在医院没醒。
那民警不仅被开除了公职,还被判了两年刑,家里的孩子没人管,只能寄住在亲戚家。
“周哥,要是……要是林凡真出事,我们会不会……”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心里又怕又悔——
他想起教官说的“初心”,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笑话。
“别乌鸦嘴!”
周建军打断他,可声音里的慌乱藏不住,尾音都在发颤,
“他就是晕过去了,医院来了就能救过来,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他却忍不住想起刚才林凡说的证人——
王猛和李师傅。
王猛是林凡店里的伙计,家在乡下,母亲有哮喘,林凡不仅给他开比其他店高五十块的工资,还经常帮他带药;
李师傅在县城口碑极好,上次派出所找证人核实情况,李师傅说的话句句属实,连细节都没差。
要是这两个人来作证,加上那张备案回执,他不仅乌纱帽保不住,还得坐牢。
他站起身,走到审讯室门口,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只见派出所门口的大杨树下,有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身影在徘徊——
是王猛,他手里还拿着个拖把,应该是从店里直接过来的;
还有个戴着旧棉帽的老人,缩着脖子,手里拎着个修鞋的工具箱,是李师傅。
两人时不时往审讯室这边望,脚步往前挪了挪,又停下来,显然是不敢过来。
周建军心里更慌了,他赶紧放下窗帘,转身对赵磊说:
“你在这看着他,别让他醒了跑了,我去跟王所长说一声,别让外面的人进来。”
他刚走到门口,传呼机突然响了,是县医院回的消息:
“救护车十分钟到,让家属在门口等。”
他愣了一下——
林凡的家属?他没通知林凡的家人,刚才只顾着慌,忘了这回事。
林凡的妻子不在,女儿也不在,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了。
周建军的心又提了起来——
李师傅要进来作证?
要是李师傅进来,把黑皮打人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加上那张备案回执,他就彻底完了。
他走到窗边,又掀开窗帘一角,看见王猛左右转圈,李师傅站在旁边,眉头皱得紧紧的,时不时往派出所里望。
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呜哇——呜哇——”的警笛声像把锤子,一下下砸在周建军的心上。
他的手心全是汗,连传呼机都快攥不住了。
他看着地上昏迷的林凡,林凡的脸苍白得像纸,后脑勺的血还在流;
看着手里的备案回执,上面的“周”字刺眼得很。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继续隐瞒,跟王所长说林凡“故意装病”,把事情压下去?
还是说出真相,承认自己偏袒黑皮,没调查就铐人?
要是隐瞒,万一林凡醒不过来,他这辈子都得活在愧疚里,
要是说出真相,他的工作没了,家里的儿子学费怎么办?妻子的药钱怎么办?
就在救护车停在派出所门口的那一刻,
审讯室里的白炽灯突然“滋啦”一声,钨丝烧断了,整个审讯室瞬间陷入黑暗。
只有传呼机的屏幕还亮着,淡蓝色的光映着周建军慌乱的脸,他手里的备案回执在黑暗中泛着白。
地上林凡后脑勺不断渗出来的血,在微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像一朵开在黑暗里的恶花。
周建军靠在墙上,滑坐在地上,传呼机从手里滑出去,屏幕的光照着他的脸,分不清是汗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