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母亲的记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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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出生在异地他乡的一个小医院。早产。像只孱弱的小猫，哭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最让她心碎的是他的头。因为是早产，头骨软得惊人，侧躺着睡，那边就扁塌下去一块，像没了支撑。每次护士来输液，那细小的针尖扎进他几乎透明的头皮时，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翻着白眼，小身体轻微地抽搐一下。

她的心也跟着被扎穿了，眼泪止不住地流。

医生的话，更是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插心脏：“情况不好，很可能救不活。就算救活了，以后……也难说。你们还年轻，不如……放弃吧。养好身体，以后还能再要。”

放弃？扔了吧？

她看着保温箱里那个呼吸微弱、脑袋扁塌的小生命，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浑身冰冷，死死抓着保温箱的边缘，指甲掐得生疼，却感觉不到。

丈夫沉默了很久，脸色灰败。最后，他猛地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他手里拿着给孩子准备的那几件小小的、柔软的新衣服，还有那个她精心挑选的、小小的奶瓶，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垃圾桶，迟疑的扔了进去。

那一刻，她以为他连孩子都不要了！要把他像垃圾一样丢掉！

一种母兽般的疯狂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从病床上滚下来的，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扑到那个肮脏的垃圾桶边，在一片污秽中，颤抖着、疯了一样地把那些小衣服和奶瓶捡了回来，死死地抱在怀里，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不扔！我不扔！我的孩子！我就要他！”她嘶哑地哭喊着，声音里是全然的绝望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母性。

或许是她的疯狂震慑住了丈夫，或许是他心底最后一丝良知未泯。最终，一家人决定，带孩子回去，想办法治。

老家的医院，确实治好了孩子的头。他慢慢长开了，会笑了，会咿咿呀呀了。看着他一天天好转，是她那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但这光亮，照不亮那个名为“家”的囚笼。争吵、指责、冷漠、婆婆的挑唆、丈夫的暴躁……依旧日复一日地上演。每一次争吵，都像在她心上又刻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孩子还不到一岁，她已经瘦得脱了形，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最后那次争吵是为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婆婆尖厉的嗓音，丈夫挥起的拳头，还有自己那颗已经碎得拼不起来、彻底死了的心。

离婚。她只有这一个念头。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可是，抚养权？她争不到。她没有稳定收入，没有房子，如何争得过那个“完整的家”？甚至连探视，都成了奢望。每次想看孩子，都要面对前夫和婆婆冷冰冰的拒绝、恶意的揣度和刻薄的言语。

隔阂，像一堵不断加高的、冰冷的墙，彻底横亘在了她和那个她用半条命换来的孩子之间。

………

记忆的潮水在这里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满目狼藉的沙滩和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疲惫。

那点微弱的、带着猫叫声的暖意，早已消失不见。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原来……这一路的荆棘与伤痕，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