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齿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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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暄没答,只别过头。

红灯亮起。车停。

阳光从前挡玻璃泻进来,照亮他侧脸的每一寸阴影。

他笑了笑,笑意自嘲:“好,很好。”

……

车一路驶进谢家所在的老胡同。

车子停稳的瞬间,顾朝暄解开安全带。

她动作干净,拎起包,推门下车。

门关上时没有一点犹豫。

也没打招呼。

连“再见”都没有。

秦湛予目送她背影一点点远去。

旗袍的下摆被晨风卷起,线条修长,脊背挺直。

她步伐很稳,没有回头。

那种彻底的疏离感,让他胸口一点点往下坠。

他盯着那道浅色的影子,直到她消失在谢家老宅的影壁后,才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砰——”

闷响在狭小车厢里炸开,惊得前挡的灰尘微微一震。

……

秦宅在二环以内,老院子深,砖墙青瓦,门口那两棵老槐树是从共和国成立那年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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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刚进院子,大门就自动滑开。

保安立正敬礼:“秦先生。”

他点头算作回应。

母亲还没出门。

秦宁站在落地窗前,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深灰长裤,腰间用细皮带系着,头发挽得利落,神情自然而从容。

年轻时,她是国家政策研究中心最年轻的副主任,后来调入中央科研体制改革专项组,主持过“新能源战略规划”和“国家实验室体系”两项改革。

半政半研的身份,让她在学术与权力之间游刃有余。

她的名字出现在无数政策文件的注脚里,但很少出现在公开报道中。

桌上摆着几份文件和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她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只淡淡地说了句——

“回来了。”

“嗯。”

他脱了外套,搭在沙发背上。

那一瞬,秦宁转过头,眼神不咸不淡地在他脖颈上停了一秒。

那道浅红的齿印在晨光里淡淡的,却藏不住。

她微微挑眉:“看来,你昨晚很忙。”

秦湛予:“……”

他被那眼神看得一窒。

“吃早餐了吗?”她问。

“没胃口。”

“那就喝点牛奶吧。你外公九点半要见你。你舅舅也在。”

秦湛予走过去,从桌上拿起那杯温牛奶,抿了一口。

他看了眼那堆文件,又抬起头:“您不打算也参与一下吗?”

“十一,你外公和你舅舅都是从‘风浪’里过来的人,他们有自己的判断。”潜台词是不需要替他挡。

“而且,我相信你处理事情的能力。”

秦湛予反问:“所以您打算坐在这儿,看我挨训?”

“挨训也是一种过程。”她抿了口茶,放下杯子,“别忘了,你的姓氏能让你在任何场合不必自我介绍。但也正因为如此,你永远没有权利装作什么都不懂。”

“听您这意思,我今天是上去挨刀的。”

“刀不会要命,”秦宁淡声,“可心浮气躁,会。”

“你今天火气有点大,我等会让阿徐给你泡杯枸杞菊花茶,你喝完再上去。”

“……”

……

书房的门半掩着,里面的光柔得像晨雾。

秦湛予站在门口,敲了两下。

“进来。”

是老爷子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

秦云嶙坐在窗边,穿着一身灰色羊绒衫,眼镜架在鼻梁上,正慢慢地撕茶叶。

那双手苍劲、带着岁月的纹路。

茶烟轻袅,香气混着一点陈木气息。

一旁,舅舅秦言正在用盖碗冲第二道水,手法沉稳,茶盖与瓷沿轻轻碰着,发出极轻的声响。

“来了?”秦言抬眼,冲他笑了笑,“还站那干什么,坐。”

“坐什么坐,给我站着!”

老爷子把盖碗一扣,清脆一声在书房里打了个回响:“谁让你请假回来的?机关是你家客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秦湛予站直,沉声:“我自己批的流转单,按程序……”

“按程序?”秦云嶙抬眼,细白的眉梢一挑,“你倒还知道‘程序’二字。脖子上让人咬一道,脑子就只剩程序了?”

他指了指他颈侧那抹浅红,“昨晚的火气,今早全带进公事里来了?”

秦言在旁边“噗”地一笑,替外甥解围:“爸,年轻人——”

“年轻人也分时候。”老爷子不买账,“十一,你现在在江渚带队,事情完成了,就可以回北京升正厅,可你要是让人逮着话柄,这一步上不去不说,还得被人盯着拿放大镜看。要知道,你外派这几个月,不只是去锻炼,更是让上面看你能不能稳得住。”

他顿了顿,端起盏里第二泡,“昨晚那档子事,‘人’我不问,过程我也不想知道。我只问结果:有没有让人抓住柄?”

秦湛予如实:“没有。相关口子我已经压住,涉事的人会在医疗、治安两个渠道走内部处置。我会亲自去说明情况。”

秦云嶙放下盖碗,白瓷与木几相撞,发出一声清脆。

“姜家老头今早给我打了电话。话头开得很低,先是说那小子不懂事,昨晚冲撞了人,辜负姜家教养,要替他赔个不是。”

顿了顿,他轻轻一笑:“听着倒也诚恳。”

秦湛予垂眸:“他向您道歉?”

“道歉?”老爷子笑意淡淡,眼角微挑,“世上真心认错的有几人?姜老那一番话,倒更像是在敲门。”

秦言轻轻一动盖碗,茶汤漾出一层清香,接口道:“敲门?”

“嗯。”秦云嶙微微点头,“明面上是认错,话里却留了句,说他那小儿子在外头游得久了,也该收一收心,回来做点‘正经事’。”

老爷子低低叹息,手指在几面轻敲两下:“这就不是道歉,而是投石问路了。”

书房里短暂地静了几秒。

茶香弥漫,阳光从竹帘缝隙间透入,细尘在光里浮动。

秦言看着自家外甥,目光里带着一点笑意,却没言语。

他明白那通电话的弦外之音,也明白父亲为何要点到即止。

姜家的老爷子老成持重,打来的每一个字都掂量过分量。

所谓“赔礼”,不过是借势递个话头。

秦湛予远在江渚,不过是想从秦家这条线上,给自家那位“二少”探一探门路。

“这种手段啊,”老爷子的声线又沉了几分,“看着像低姿态,其实是在做局。真正的老狐狸,从不吵嚷,专挑别人心软的时刻动手。”

秦湛予神色未变,只轻声应了句:“我懂。”

“你懂就好。人情这东西,经不得半点随意,不接,叫冷;接了,就得一路送到底。姜家那口茶,不是谁都喝得起的。人家反其道,你不能顺道给我接了,午后,自己备份厚礼上门道歉去。”

秦湛予抬眼:“真要去?”

“要不然我去?你舅舅去?还是让你妈去?”

秦言配好第三泡,顺手把盏推到秦湛予面前,笑意温和:“人家把话递到这份上,咱家若装没听见,是清高;你亲自去一趟,是分寸。清高难免伤人,分寸才留路。”

老爷子接话:“去,把话说到‘事理两清、人情未断’这八个字上。理不退半分,人情不添一笔。你是去收口,不是去续篇。”

书房里只余茶香回旋。

秦湛予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

“行了,也不算浑到无药可救。”

说着,目光忽然又一转,落在秦湛予的脖颈上。“你这脖子——”

“出门之前,贴个创口贴。别一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夜里忙得不轻’的样子。”

秦湛予被说得一怔,喉结轻动,脸上神色不变,只低声道:“知道了。”

秦言差点没憋住笑,含着笑意道:“爸这话提醒得妙,总比被会议室那帮人看着强。”

“要是让我碰见谁家小辈带着这幅样子上台汇报,我都得先罚他写份反省。”

一老一中年对望片刻,书房气氛反倒轻了几分。

秦湛予立在那,表情沉静:“我下去准备。”

“去吧。”老爷子摆了摆手,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深意,“记住,脸上不许带火气,脖子上不许带证据。”

“咱家人,哪怕做错,也得体面。”

秦湛予顿了顿,低声应:“是。”

转身出门时,他听见老爷子在身后轻哼一声:“年轻气盛不要紧,怕就怕,盛完了还不懂收。”

门阖上。

秦言终于低低笑出声:“爸,您是真气顺了。”

秦云嶙半阖着眼:“顺不顺不打紧。能看出他还懂得脸红,就不算白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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