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灯下无影,针走偏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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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吉亲自送去太医院,半个时辰后,老太医脸色发白地走出来:“是迷心草——先帝崩前半月,宫中香炉所焚之物,正是此药。微量可惑神志,久闻则生幻视幻听,甚者癫狂自戕。”

他心头一沉。

这戏,不只是污名,更是蛊惑。

他调出旧档,一页页翻查三年前废太后寿宴的献艺名录。

指尖停在一行墨字上:“春和坊皮影班,领班陈九,盲乐师三人,傀儡手二人。”

正是今次首演“噬民戏”的班子。

更巧的是,那晚为寿宴掌灯的宦官,名叫梁守观,隶属内侍省,职司御前烛火调度,二十年来从无差错,也从无人注意。

他不掌印,不传旨,只每日默默记录昭宁长公主出入时间、言谈举止,甚至语气轻重,尽数誊录于册,称作《烛影抄》。

而这些“影稿”,竟被人悄悄誊抄外传,成了黑戏编排的蓝本。

赵元吉连夜提审梁守观。

人带上来时,已年过六旬,背驼如弓,双手枯瘦如柴,却仍紧紧抱着一本泛黄册子,像护着命根子。

“谁指使你记的?”赵元吉问。

老人不答,只低声道:“我只点灯,不照心。”

“那你为何偏偏只记长公主?”

“因为……”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里竟有光,“她是唯一一个,每次走过廊下,都会对执灯人点头的人。”

赵元吉怔住。

老人声音颤抖:“可有人告诉我,她要乱政,要毁祖制,若不揭其‘真面目’,江山将倾。他们说,这是‘正道’……所以我把看到的都写了,一字未改。”

“那你可知,你写的每一个字,都在被人做成刀,刺向她的心口?”

老人沉默良久,忽然老泪纵横:“我一辈子躲在暗处点灯,以为照亮的是朝堂礼法……却不曾想,竟成了遮天黑幕的一角。”

消息报至长公主府时,谢梦菜正倚窗读《织事通考》。

听完禀报,她指尖轻抚茶盏边缘,半晌未语。

左右皆请杀之以儆效尤。

她却摇头,唇角微扬,冷得像冬夜霜月:“杀?他不过是个执灯的影子。真正怕光的,是躲在幕后剪影的人。”

三日后,一道令出:原内侍省掌灯宦官梁守观,贬为‘民观星会’杂役,专司擦拭浑仪镜片,日课不得少于两个时辰。

众人愕然。

那“民观星会”乃谢梦菜亲立,专收寒门子弟与技蚕户子女,授以天文、算术、织机改良之学,是“织网”明眼育人之所。

让一个曾暗中窥伺她的人,日日面对测天仪器,如同让刺客执帚扫庙。

讽刺至极。

可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七日清晨,陆怀瑾来报:“那老宦官昨夜未归宿,今早在浑仪台下跪了一夜,天没亮就开始擦镜片,手指磨破了也不停。”

又过三日,学生用竹竿测北极星高度,需校准角度。

老人忽然颤巍巍上前,用袖角仔细擦净铜管口,低声说:“光进得一点,星就看得准一分。”

那一瞬,少年抬头看他,眼里有敬,无惧。

老人怔住,良久,老泪滚落:“我一辈子躲在暗处看人,今日才知,原来人该朝着光活。”

裴砚之闻之,立于观星台畔,仰望晨星渐隐,轻叹:“邪影易灭,心盲难医;今有自明者,胜过千道禁令。”

风雪洗城,舆论逆转。

百姓不再信那“噬民戏”,反倒争相传颂《纺车记》《星下谣》,连街头小儿都能哼出“一线牵家国,经纬织太平”。

元夕之夜,长安城万灯齐放,朱雀门楼灯火如昼。

谢梦菜立于高台,玄色大氅猎猎,目光掠过整座皇城。

下方,无数孩童手持自制“导”字灯笼,在街巷奔走嬉闹,笑声如铃,灯火如河。

忽有一盏小小灯笼随风飘来,轻轻撞在她靴边。

她俯身拾起。

灯面薄纱上,绘着一个小小的皮影人——不是执刀割丝的恶相,而是双手撕开黑幕,身后光芒万丈。

细看之下,那皮影人的脸,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她凝视良久,指腹轻抚灯面,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从前我怕他们看不见我;现在我怕……他们看得太清楚,清楚到容不下一丝阴影。”

风起,烛火摇曳,那灯笼挣脱她指尖,缓缓升空,混入漫天灯火之中,像一只终于挣脱丝线的蝶,飞向星河深处。

而就在这满城喧沸、万民同庆的时刻,宫中深殿,一卷黄绫悄然封缄。

无人知晓,七日后,它将被开启,化作一道无声惊雷——

静诏将出,钟声将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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