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罪与罚之井深不及人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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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王彩凤》

2017年5月2日,灌南县的日头把柏油路面蒸出细碎的裂痕,桥西派出所的吊扇在天花板上吱呀打转,将穿堂风绞成粘腻的絮状物。李建军握着搪瓷茶杯的手正要往嘴边送,就见玻璃门被撞开,一个蓝布衫老太太踉跄着冲进来,帆布包上“出入平安”的刺绣只剩“出入平”,线头在风里晃荡,像根没系紧的魂幡。

“警察同志……”老太太的手掌拍在蒙着玻璃的柜台面上,指腹沾着的面粉在玻璃上留下模糊的印子,“我家彩凤丢了387天啦!”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塑料袋,层层剥开露出照片——2016年春节拍的,王彩凤穿着亮片毛衣,爆炸头在闪光灯下像团燃烧的火,嘴角上扬的弧度里藏着颗金牙,那是她用拆迁款刚镶的。李建军注意到照片边角有反复折叠的痕迹,塑料膜下泛着细密的裂痕,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

按流程登记时,老太太突然压低声音:“彩凤每月初七准给我打电话,去年开始没了声响。您说现在骗子多,可她要是被拐卖了,咋不偷偷发条短信?”这话让李建军笔尖一顿,他见过太多失踪案,至亲的直觉往往比监控更准。直到老太太掏出皱巴巴的通话记录——最后一通电话停在2016年4月28日,时长1分17秒,正是王彩凤出院的日子。

王彩凤的丈夫张建国缩在接待室角落,白背心洗得发灰,领口大敞着露出嶙峋的锁骨。面对李建军的询问,他的视线始终盯着自己交叠的脚尖,脚趾在塑料凉鞋里不安地扭动:“她、她拿了拆迁款就说要去县城买房……”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太啐了一口:“放你娘的罗圈屁!彩凤住院时你连护工费都拖了三天,现在装什么缩头乌龟?”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淬着冰,“去年清明我去你们租的平房,看见衣柜里挂着件女式真丝衬衫,彩凤可舍不得买这么贵的料子。”

李建军的笔记本迅速记下“真丝衬衫”这个疑点,转而翻开王彩凤儿子张磊的微信记录。22岁的小伙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屏幕上的对话框停在2016年5月10日:“儿子,买房的事自己解决,欠条在抽屉里。”末尾端端正正的句号像枚钉子,钉在对话框里。“我妈初中没毕业,”张磊喉咙发紧,“平时发语音能说十分钟不带标点,有次把‘知道了’写成‘之到了’,现在突然这么工整……”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更早的记录,4月25日母亲还在语音里骂他:“龟儿子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以后别叫我妈!”短短半个月,语气从火山喷发变成了冬雪覆盖。

护工王大姐的证词让案情初现轮廓。她坐在派出所木椅上,指甲反复划着塑料椅面:“4月底那几天,有个穿灰夹克的男人天天来病房,帮彩凤擦身子比亲儿子还细致。”她压低声音,“彩凤跟我说那是老家表弟,可我看见他俩手底下不老实——那男人给她喂饭时,彩凤会用指甲掐他手腕,掐完又冲他笑,跟打情骂俏似的。”李建军在“张强”这个名字下画了两道线,想起张建国刚才提到拆迁款时,喉结剧烈滚动的样子——那笔18万的补偿款,此刻正像口深井,在所有人的证词里投下阴影。

房东陈大爷的平房在灌南老城区深处,青砖墙缝里长着狗尾草,木门上的“福”字褪成了浅粉色。他坐在门槛上嗑瓜子,瓜子壳精准地吐进竹筛,说起张强时眼皮突然抬了抬:“那小子3月15号来租的房,交了半年租金,现金,全是旧钞,有张50块还缺了个角。”他回忆着,“第二天就找打井队,说要打15米深的井,直径50公分。我跟他说:‘老陈家的井才8米深,够三户人家吃水了。’他笑了笑,那笑跟哭似的:‘我要藏点值钱的东西,深点安全。’”

打井师傅周广林的卡车停在派出所后院,车斗里的铁锹还沾着红褐色泥土。他点着烟,火星在暮色中明灭:“打井那天他寸步不离,我们挖到10米时,土层里渗出水来,他突然喊停,说‘够深了’。”老周吐了口痰,“可按他给的尺寸,至少得18米才算完。我们说要试水,他死活不让,非说自己会弄。第二天我路过他院子,看见他雇了俩民工填井,铁锹下去‘当啷’一声,像是砸到了什么硬东西。”他突然凑近,“李警官,你说谁会刚打好井就填了?除非井里已经有了东西。”

李建军连夜查了张强的轨迹:38岁,江苏宿迁人,2015年在武汉某家政公司当护工,同年11月辞职,此后辗转于淮安、连云港,2016年3月入住灌南平房。最关键的是,他与王彩凤的住院时间完全重叠——2016年4月,王彩凤因胃溃疡住院23天,而张强的护工记录显示,他正是那段时间的专职陪护。

当警队抵达那片平房区时,填井的位置已被踩成平地,唯有地面微微下凹,像块愈合不良的伤疤。房东大爷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那小子填井时戴着手套,大夏天的戴线手套,说自己怕脏。”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现在想想,那手套上沾着点红,跟番茄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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