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线不斩,结自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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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白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袍,缓步出列,怀中抱着一件战袍——那不是军中制式,而是由无数碎布拼缀而成的百衲衣,边角磨损,针脚参差,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捡回来的遗物。

“臣请呈证。”他声音不高,却如裂帛穿云。

殿中顿时一静。

几位旧臣交换了一下眼神,嘴角微扬,似有讥讽。

礼部尚书崔衡轻咳一声,冷笑:“沈助教今日是要以破布论政?传出去,岂不叫天下人笑掉大牙?织机废料,流民所用,也配登庙堂之高?”

沈知白不语,只缓缓将那件百衲战袍展开。

刹那间,满殿无声。

火光映照下,战袍内衬赫然露出层层叠叠的“导”字——或粗或细,或红或黑,有的用麻线绣成,有的以炭灰描画,甚至有几处是用指甲刻在布上的疤痕。

每一块布料都来自不同地方:江南的素绢、北境的毡片、南荒的树皮布……它们本不该相遇,却被一针一线缝进了这件战袍,如同千丝万缕汇成江河。

“此袍,”沈知白声音沉如铁铸,“出自南境七村。三年前胡骑南下,屠村焚寨,百姓无衣蔽体,便从死人身上脱下残布,撕成条,纺成线,织成布。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新政’,也不懂什么‘织政特例’,他们只知道——穿上这布,就能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讥笑的脸。

“你们说它是破布?可正是这件‘破布’,裹着三千伤兵翻越雪岭,撑到援军抵达。你们说它不堪入目?可它比你们身上披着的锦绣更接近民心。”

殿中落针可闻。

连一向冷面的太傅都垂下了眼。崔衡张了张嘴,终未再言。

就在此时,宫外忽有急报传来——北境斥候密奏:敌军营地已出现大规模换装,原抢掠的丝绸尽数弃置,转而争购汉地“再生布”,更有部落立誓:“披导字者,为天命之子。”

消息未宣,但空气已然浮动。

当晚,裴砚之独坐观星台。

寒风卷衣,北斗斜垂。

他凝视苍穹良久,忽见“天机”星隐现不定,时明时灭,如游丝悬于虚空。

他瞳孔微缩,指尖轻颤,喃喃道:“丝断于上,线生于下……原来如此。”

他猛然起身,提笔疾书,封缄成简,命心腹内侍直送昭宁长公主府。

谢梦菜接过密奏时,正站在灯下翻阅一份工坊账册。

她拆信只一眼,唇角便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地下织盟?”她低语,“不属官府,不受节制……倒是个妙招。”

她提笔批下八字:“识心为引,陶砖为信。”随即召来李长风,命其连夜南下,联络十七州工坊首领,授以特制灰陶砖——其内暗藏心形凹槽,唯有同源印泥方可契合,真假难仿。

这一夜,天下暗涌。

崔十四坐在京郊一间破屋内,油灯昏黄。

他手中握着一件尚未完工的百衲衣,布料来自四面八方:有军中退下的旧旗,有女子工坊第一批再生布,还有一块边缘焦黑的残片,据说是某位母亲抱着孩子跳井前最后穿的衣服。

他一针一线地缝,动作缓慢而庄重。

忽然,窗外窸窣作响。

他抬头,只见檐下不知何时悬起一条新布条,随风轻荡,墨迹未干,写着六个字:

线不断,人不散

他怔住,许久未动。

最终,他闭上眼,低声呢喃:“你们想斩线?可这天下,早已织成一张网。你们砍断一根,就有千根自生;你们烧毁一匹,就会有万匹从灰烬里站起来。”

风起,布条飞扬,像一只不肯落地的信鸽,朝着南方夜空飘去。

三日后,江南传来消息:十二州“破布再生”产量翻倍,民间自发组织“织会”,妇孺老弱日夜轮作,竟无需官府催促。

更有孩童编出歌谣,在巷口传唱:

“旧衣撕,新线起,

一针一线护家国。

官丝断,民自织,

导字不出户,天下皆知。”

而在京城最不起眼的一条陋巷深处,三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悄然抵达。

他们身披粗麻斗篷,面容憔悴,手中捧着一封黄绢卷轴,上书《罪己书》三字。

为首之人跪地叩首,声泪俱下:“我等旧党门生,悔悟前非,愿献百年田册,赎我族之罪。”

消息传至御史台,赵元吉亲自接册查验。

他翻开田册第一页,眉头微皱——字迹工整,地契详实,确是世家秘藏无疑。

可当他指尖拂过纸背,却觉触感异样。

停顿片刻,他取出一枚银针,轻轻挑开夹层。

一张薄如蝉翼的素笺,悄然滑落。

上面,是一行极小的朱砂密文,笔锋诡谲,仅四字:

“册中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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